首页 -> 2008年第5期

中国古代诗歌含蓄的因缘

作者:许红艳




  “含蓄”属中国传统文学艺术美的重要范畴,这种美最忌直露,主张将作者情感的表达包含在作品所创造的形象和意境之中,能够启发人产生联想,耐人回味,使人越看越感觉有味道,感觉美。本文仅就中国古代诗歌中含蓄美的形成进行简单的分析。
  
  一、民族性格
  
  我们这个民族,是一个含蓄内敛的民族,艺术形式及审美情趣无不表现了民族特性,中国的诗文绘画、处世方法上都忌讳“直露,浅白”,讲究的是隐约朦胧,崇尚的是含蓄不尽,这是中国各个门类艺术理论家的共识。东方儒家文明的内敛和含蓄被看作是美德和修养的象征,这充分反映了中国人偏爱含蓄、不喜直露的习惯。
  中国人重视含蓄,是相对于西方人重视直露而言。不同的地域造就不同的文化氛围,不同的文化氛围造就不同的民族性格,从而又产生了风格迥异的艺术创作,形成极具地域特色的文化艺术。西方一位诗人曾经这样说过,诗,不过是热情而已。西方海洋文化中带有富于开拓性和直露的民族性格,直接的表达自己和直接的赞美成为西方文化中一种习惯。
  歌德在他的《对话录》中说过:“最直露的中国诗歌,与西方的诗歌相比,也是含蓄的。”对中国人来说,白居易笔下的那个“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歌女的无穷魅力,就在于她“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含蓄美。既矜持,又不失礼。
  
  二、诗美创作原则
  
  中国文化理论思想,都是强调艺术作品虚中有实,实中有虚,隐隐约约,朦朦胧胧的“含蓄美”、“曲折美”,作品表现的是“神”,而非“体”,从绘画到哲学,再到其它艺术领域,概莫能外,古代诗歌亦是如此。李渔《闲情偶寄》中说:“人尽知者,或说一句,留一句,令人自思”,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所谓花半开时,酒微醉时,方是一种恰到好处的美。
  中国古代文学赏评讲究含蓄深厚美,古诗的含蓄受到了特别的重视和推崇。
  唐代以后,人们就把“言有尽而意无穷”作为艺术追求的目标,含蓄成为艺术功力的表现。司空图在《诗品·含蓄》中更是大力推崇“不着一字,尽得风流”,“浅深聚散,万取一收”的含蓄之美。要求诗歌要通过有限的语言去表达无限丰富的内容。司空图还在《与李生论诗书》中提出著名的韵味说,认为“言诗”要懂得“辨味”,也是指要懂得含蓄的艺术规律。诗歌要写得“近而不浮,远而不尽”,才能含蓄深厚,具有“韵外之致”、“味外之旨”。司空图把含蓄之美看成是诗歌的基本特色。
  “文已尽而意有余”的理论,在宋代流传更为广泛。梅圣俞说:“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然后为至矣。”“作者得之于心,览者会以意,殆难指陈以言也。”(欧阳修《六一诗话》)把诗歌的形象性与思想性高度统一起来,把含蓄之美视为难于指陈的至高的艺术境界。姜白石说:“语贵含蓄。东坡云:‘言已尽而意有余者,天下之至言也’。”(姜夔《白石道人诗说》)这种观点为文论家广为接受。叶燮说:“诗之至处,妙在含蓄无垠。”(《原诗》内篇下)袁枚说:“诗无言外之意,便同嚼蜡。”(《随园诗话》)刘熙载说得更干脆:“词也者,言有尽而意无穷也。”“词之妙,莫妙以不言言之,非不言也,寄言也。”(《艺概·词曲概》)古代许多名人论及“含蓄”的作用,含蓄,成为我国古典诗歌追求的目标。
  宋代诗论家严羽提出作诗四忌:“语忌直,意忌浅,脉忌露,味忌短。”清人施补华也说诗“忌直贵曲”。古诗的传统主张含蓄蕴藉,这使含蓄成为诗词审美的一个特性,并在诗论中突现出来,构成丰富的理论内涵。
  
  三、语言因素
  
  因为现实生活无限丰富,用语言构成意象表现在文学作品的生活却有限,这就必须以少总多,以一当十,尽量增加语言的容量和弹性,使诗歌语言含蓄蕴藉,言简而意丰,言有尽而意无穷,形成独特的艺术魅力。唐代刘知几在《史通·叙事》中讲:“言近而旨远,辞浅而义深。虽发语已殚,而含意未尽。使夫读者望表而知里,扪毛而辨骨,睹一事于句中,反三隅于字外。”这段话可以视为是对诗歌语言含蓄性的解说。
  诗要用语言表情达意,但语言本身不能与感情完全对应,因此直接抒情在表现感情的全部细腻而丰富的内涵方面,也存在一定局限。由于逻辑语言往往难以曲尽其妙,不得不引入意象手法,以意象含之蓄之,而意象入诗的结果,往往就是诗意的含蓄蕴藉。其突出体现便是情景交融的意境创造。诗人的情感并不直说,而是化在景物之中;景物则充任着情感的特殊载体。情就是景,景就是情,两者完全交融为一。像读杜甫《登高》中的诗句“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悲凉之感不觉溢于言表;读杜甫《江畔独步寻花》中的诗句“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欢愉之情自然扑面而来。正如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所说:“昔人论诗词有景语、情语之别,不知一切景语皆情语也。”
  
  四、读者的美感体验
  
  讲究含蓄之美,从赏评角度说,就是不能一览无余。出于对读者在阅读过程中的艺术再创造的欲望和能力的尊重,诗之抒情不可一泻无余,诗之写景不可铺排殆尽,以免读者应接不暇,到达情景尽头,却了无余兴。为此,诗应当以一当十,计白为墨,给读者留下足够的想象余地。只有含蓄才能把要表达的意思蕴含在所写的形象里,通过形象、画面、场景给读者以无限广阔的空间和时间,引起读者丰富联想和深思。
  周作人曾指出当时的大多数新诗作品都有着过于明白直露的毛病:“一切作品像玻璃球,晶莹透彻得太厉害了,没有一点朦胧,因此也似乎缺少了一点余香和回味。”他认为,“诗的效用本来不在明说而在暗示,所以最重含蓄”。诗歌具有含蓄之美,才能“使味之者无极,闻之者动心”。(钟嵘《诗品序》)含蓄给接受者留下了意会的余地和想象的空间,当他经过思考而有所顿悟时,便会获得审美的愉悦。因此,含蓄在文学作品中可以提高作品的审美价值。
  
  五、不能或不便于直言
  
  有些诗歌因为某种原因不能或不便于直言,而只能采取含蓄的表达方式。如言志诗鉴于自尊和公众形象,要用委婉曲折的方式来烘托。社会讽喻诗则因为顾忌到政治气候或龙颜,不得不收藏锋芒,委婉曲喻。
  蕴藉含蓄与文多隐蔽有直接关系,阮籍为了避免严重的现实后果,才把诗篇写得隐约其体、闪烁其词的。这种含蓄,恰如颜延之所说:“阮籍在晋文代,常虑祸患,故发兹咏。”诗人身处“名士少有全者”的乱世,把窝藏在内心的无由发泄的痛苦与愤懑都在诗歌中用隐晦曲折的形式倾泻出来,从而形成了《咏怀诗》的主旋律,构成了《咏怀诗》的整体面貌。
  讨官做自古有之,可古人讨官很多都是委婉含蓄地将自己的意思表达给某人,希望某人能够引荐自己,如唐代诗人孟浩然的“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望洞庭湖赠张丞相》,就表达了这样的心情。
  
  六、篇幅因素
  
  因诗歌体裁短小,七绝才四句,28个字,七律也不过56个字,直说又能说出多少和多深的道理呢?倘若直来直去直白,那就容易流于浅陋,缺乏丰富内涵。一览无余,就没有诗的神韵。所以务须讲求含蓄!
  清朝诗人沈德潜十分强调含蓄,他在《说诗晬语》中说:“七言绝句,以语近情遥,含吐不露为主,只眼前景、口头语,而有弦外音,味外味,使人神远……。”恰如唐朝司空图崇尚含蓄风格时所言:“不着一字,尽得风流。”
  总而言之,含蓄作为一种艺术手法,师从造化,妙造自然,含而蓄之,回味无穷。
  许红艳,河北唐山师范学院初等教育学院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