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2期

言意之辩的逻辑生成与“辩难”审视

作者:罗祖文

芳认为,“意”是思想;韩林德认为,“意”本指情感、思想、在古典美学中引申为审美心理感受;陈良运则认为,“意”的概念最早是以“心”的形态出现的,后来内涵逐渐丰富,增加了“情”、“志”、“理”等多项内容。“意”进人文学和美学领域后,与“形、境、神、气、格、势、趣”等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由此可知“意”的涵义是极其复杂的,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可以称之为“小宇宙”。所以我们不能对其只作单一的、平面的理解,而应对其作具体的分辨。
  正是在此意义上,从古至今,人们习惯于对心灵进行层次划分。在西方,伴随着人的觉醒,古希腊的哲人们就热衷于讨论“灵魂”,这时已萌生“知、情、意”三分法。伟大的哲学家康德著述的三大批判探讨的就是人类心灵的三种能力:认识能力、感觉快乐与不快的能力和欲望能力。与西方学者注重心灵能力的研究和活动情况的描述有所不同,我国古代思想家更注重人的心性因素的考察和评价,因此,心灵研究往往与伦理道德研究浑为一体。孔子经常在弟子中提倡知、仁、勇三者,后来《中庸》称之为“三达德”诚然,孔子无意于明确区分人的三种心灵能力,不过可以看出,它们确实分别与知、情、意密切相关。《庄子》中心灵也经常被三分论述,并且被理解为三个不同的层次,如“耳-心-气”(《人间世》),或“形-心-真”(《知北游》)。
  但在西方,也有哲人倾向于对心灵进行二分,亚里斯多德最先开启了“二分法”,他把人的心灵活动划分为认识功能和欲求功能两大类,其中,认识功能包括感觉、记忆和思维;欲求功能包括情感、欲望和意志等。文艺复兴时期,布鲁诺撰写了《论英雄主义热情》,将心灵能力分为“认识力”和“意欲力”,认为心灵是二者的和谐,他所表述的也是二分法。18世纪。法国哲学家笛卡尔开创了身心二元论。认为心灵与身体是两个根本不同的东西,不过二者可以相互发生作用。他只承认意志、思维、记忆和“天赋观念”是心灵的活动,至于感觉、本能等都是心身交互作用的结果。英国经验主义哲学家洛克把一切心灵现象都作为“观念”看待,认为人生下地时心灵犹如一块白板,所有经验都是由后天经验印上去的。不过经验有两个来源,一种是外部经验,由感觉而来;一种是内部经验,即思维、意志便是由此而来。
  胡家祥先生在总结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提出人类的心灵结构可划分三层次和两系列的观点。具体来讲,三层次包括感性、知性和志性,他把感性界定为人们在实践中对对象外部形式的直观感受能力,它包括感性直观(感觉和知觉。)和感性体验;他把知性理解为人的头脑将感性材料筛选加工后组织起来,使之构成有条有理的知识的思维能力,它直接体现于抽象认识领域,同时也表现于价值评价方面;他认为志性是指潜藏于人类心灵深层的无意识,它是我们的抽象思维很难对之进行直接剖析和确切把握的,它大约相当于康德的理性(实践理性)。而一系列则是指认识性系列和意向性系列,认识性系列是一个从“直观表象”到“认识抽象”的向内收敛过程,它由具体逐渐过渡到抽象,由杂多逐渐转化为整一,由散乱趋向于和谐。这一系列的由浅入深的过渡形成了人们认识世界的一般过程;而意向系列则是一个向外发散的过程,即自由意志携带着人的族类生存的内在目的性而向外立法,并以“爱”或“憎”的情感形式体现出来。(心灵结构简图如下:)
  如果我们对“意”作如此理解,并以之为逻辑起点,来审视这场绵延了两千多年的“言意之辩”的话,那么就不难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言尽意派只注意到了“意”的知性层面和认识系列,而言不尽意派则更注目于“意”的感性、志性层面和意向系列,两派观点均有其偏颇之处。道理很简单,因为我们对事物的认识和评价是可以用语言说清楚的,而我们对事物或人的感性直观以及感性体验却难以用语言说清楚,至于潜藏于人类心灵深层的无意识则更让语言难以窥测。老子,庄子深知这一点,老子所说的“道可道,非常道”,言下之意是“常道”难以言说,而“非常道”则可以说清楚。庄子所说的“可以言论者,物之精也;可以意致者,物之精也,言之所不能论。意之所不能察致者,不期精粗焉”。(《庄子·秋水》)也是说“言”可以表达较为精显的认识,而在表述更为细致微妙的感觉时则会有所局限,至于“不期精粗”的无形的“道”则是语言所无法表达的。其实黑格尔在《哲学史讲演录》中所说的:“语言实质上只表达普遍的东西;但人们所想的却是特殊的东西、个别的东西。因此。不能用语言表达人们所想的东西”,也是这个意思,即语言可言说抽象、普遍的东西,而很难说清楚具体、个别的东西和情感体验。比如说“请把书递过来”这个意思是可用语言表达清楚的,但大多数细微的情思、瞬间的感受、隐蔽的欲念则只可意会而难以言传。所以康德在《实用人类学》中说:“内部经验并不像那种有关空间中的对象的外部经验一样,在这种外部经验中诸对象表现为相互并列的和固定存在的。内感官只是在时间中。在不具有观察的持久性的流动中,才看出其诸规定之间的关系,而那种持久性对于经验却是必有可少的。”意思是说,依赖于语言其实无法感知和把握人的内部经验。更无法言说通过内感官所获得的人生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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