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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是凯蒂的女儿





《广播节目报》

Jeanmarie、艾林

  我小的时候,不顺妈妈的心,而妈妈也不称我的心,彼此都不是生活中要选择的伴侣。
  我心目中的妈妈,应该是一个棕色头发、梳着发髻的中年人,态度严肃,说话温柔,穿着围裙,会做蛋糕。结婚以前,曾经当过中学教师,或者是图书馆里的工作人员。
  但实际上,我妈妈并不是如此。她甚至没有受过多少学校教育,整天忙于工作和家务劳动,她高高的个子,宽宽的肩膀,窄窄的臀部,长长的双腿,样子像个运动员。不过她确实是一个运动员。她满头金发,嘻嘻哈哈,说话像放炮仗,性格活像个男孩子。别人的妈妈叫孩子回家时,是用那颤抖的高音;而我的妈妈叫我时,却用两个指头放在嘴里吹口哨,吹得满街都能听见。她不但不爱唱圣诗,还把爵士音乐当做摇篮曲送我入睡。可我爸爸呢?却认为妈妈什么都好。
  如果我的妈妈不是我理想中的妈妈的话,我也就不是她理想中的女儿了。就连我的性别都不对。当我出生的时候,她竟然不相信我是一个女孩,连名字都不给我取,而让她的姐姐给我取了一个名字。尽管如此,当她确实看到我还是医院里长得最大、最胖的小孩时,才认为生我还值得。
  妈妈确实感到我将来定能成为一个美丽的、多才多艺的、能歌善舞的童星,还有那么一股好强劲儿。当我3岁的时候,她就送我进了拿巴米小姐办的舞蹈学校,学跳脚尖舞、芭蕾舞和特技。4岁的时候,我就跳得很好了,拿巴米小姐还时常叫我做示范表演。这时,妈妈很得意,时常送我去上课,陪我到妇女俱乐部和本地戏院里参加“天才晚会”表演。
  但好景不长。我上小学以后,整天泡在图书馆里,看书像着了迷一般,仿佛书本就是打开奇迹之门的钥匙。妈妈常常对我说:“你老爱说‘等我看完这页后’,这是什么意思?还不去练功!你老是钻在图书馆里,真急死人!”一天晚上,在演出以前,妈妈终于走过来,看见我还在看书,不去排练。“天哪!”她叫道,“看书,看书,还坐在那里看书!”她的眼睛里浸满着泪水,掉头走了。
  最后,她下了通牒:“读书还是跳舞,你到底选择哪一样?”“读书!”我回答道。此刻她的脸上显出失望、伤心、恍惚的神色。
  在一个周末,她将此事告诉了我姨妈玛格丽特。姨妈说:“我看也许只能这样罢了,凯蒂。你看她,都快7岁了,瘦得像根豇豆,嘴上还缺了两颗门牙,她可不是30年代的女童星莉·汤朴尔。”“不错,那她也该做一个40年代的女童星真妮·威斯尔。”妈妈顶了一句。
  我渐渐长大以后,和妈妈大吵大闹的次数比较少了。上中学时,我和妈妈彼此都开始有了一点儿谅解,但那仅仅是一点儿。
  妈妈的娘家,向来重视体育运动。几年来,我妈妈和姨妈总是在“妇女运动会”的记分牌上名列前茅。当我们和妈妈家的人走出门时,总有一些陌生的人走过来问道:“喂!你就是姓德里黑?我记得看过你的演出……。”
  后来我进了女子中学,成了学校篮球队的一名队员。这使得妈妈高兴起来,但一听说我是后卫,就失望了。她不住地问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当前锋?”“一辈子也不会。”我回答道。“嘿──那你就不能得分了。”从此以后,她再也不爱看球赛了。
  但在另一件事情上,我开始称妈妈的心,那就是我的倔强劲儿。在中学毕业后,我得到了大学的部分奖学金。我能上大学,妈妈想都没有想过。当时,爸爸在军队里,妈妈为了补贴家用,在一家订书厂里工作,工资很微薄,加上我在暑假和课余干活挣的钱,才能勉强维持生活。当我告诉妈妈,我可以上大学时,妈妈竟愣住了,什么话也没有说。但过了几天,妈妈却高兴地告诉我:“翠玛丽,你去上大学吧!”原来我妈妈找到了当时算是工资较高的一项工作──擦洗火车。这工作又脏又累,但她毫无怨言。一方面因为我不知道体力劳动多么艰苦;另一方面,由于妈妈的态度,我从来没有细想过,为了实现我的理想,妈妈居然如此辛劳。
  在大学里,我的学习成绩很优异,但这并没有减轻妈妈的负担,因为同学们选我去参加学生的集会时,一切费用她都得照付。当我告诉妈妈要出远门时,她就觉得很气派,因为妈妈也从来没有远离过家门。我也觉得很气派。上火车的时候,我身上的穿着是从同学那里借来的短皮上衣,和从另一位朋友家里借来的裙子,样子真像汽水广告里的模特姑娘。但这种姑娘的妈妈可能都是性格温柔,说话和气,结婚以前还在中学教书或是在图书馆里工作过。当然,这不过是我的想象罢了。
  有一天,我告诉妈妈,就要出门了。妈妈十分高兴地说,火车开的时候,她正在车场里干活,她会向我挥手告别的。火车出站了,我不停地向车场上张望,终于看见了一只手在使劲地向我挥动,那就是我的妈妈。我站起来使劲向妈妈挥手,但由于太阳光照射在她的眼睛里,她不能看清我,只是不停地挥手。我终于看见了她。啊!那不是吗?妈妈头上披的金发,脚下厚底的布鞋,那双干活干粗了的手。我穿着一身借来的漂亮衣服,而脚下的车厢地板,可能就是妈妈那双粗大的手擦洗过的啊!忽然间,我焦急地一定要让妈妈看见我,看见她的女儿也在向她挥手。我更加使劲地挥手,挥啊,挥啊,直到她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我眷恋的眼神里。
  在家里,我和妈妈之间哪怕是最深厚的感情也从不外露,都牢牢蕴藏在心底。可是那一天我感到我可以毫无保留地对她说:妈妈,我是多么地爱你呀!
  这机会再也不会有了。我大学毕业几年后,她就离开了人世。然而在我长大成人以后,她去世以前,我渐渐地明白:和像妈妈这样性格完全与己不同的人一道生活也会是愉快的。而我现在却不能对妈妈倾吐一言了。但我想,妈妈是一定知道的,她的女儿对她该是有多深的感情,而我也明白,妈妈对我也倾注了多少的疼爱啊!
  妈妈去世几个月了。在一次集会上,一个陌生的人走过来对我说:“也许我太冒昧了,你是不是姓德里黑?”“不,我的妈妈姓德里黑。”我回答道。“哦,原来你就是凯蒂的女儿。我见她时,她还是一个小姑娘呢。德里黑一家人我都认识,真是了不起的人啊!”他微笑着点了点头,“原来你就是凯蒂的女儿。没错,你走到哪儿,我也认得出。”我也笑着说道:“谢谢你,这话我最爱听。”这也是我的心里话。
  (原文载《广播节目报》1981年8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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