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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尤莉亚





里塔·贝格尔

韦玉

  当米夏埃尔·贝格尔看到坐在咖啡馆外面一张小圆桌旁的年轻女子时,便呆若木鸡般的站定了。这不是尤莉亚吗?毫无疑问就是她。很长时间以来,他一直想念着她,其实这并不奇怪,因为尤莉亚和他就是在卢加诺这儿欢度他们的蜜月的,那是跟现在一样的明媚春天。好快啊,转眼7年过去了。
  这时尤莉亚也看到了他。当她看到他费劲地在桌子行间挤着并笑吟吟地朝她走来时,她脸上不禁浮起两朵红云。
  “太巧了!”他说着便握住了她的手,“做梦也不曾想到,恰巧就在这儿遇上了你。你看来气色很好!”她也认为自我感觉不错。她刚刚在意大利度完假,一时冲动,决定归途中在这儿逗留几个小时,寻觅一下昔日的踪影。
  “你也坐下呀,”她招呼道,“我方才要了一杯意大利浓咖啡,给你也来一份?”他挨着她坐上来,这样两人都能眺望到热闹的广场、广场尽头的湖滨林荫道,以及透过树木遮掩泛着鳞光的湖面。
  她变得更加楚楚动人了,他想着并偷偷地打量起她。头发颜色好像比以前略为淡了些,但她仍然只是略施淡妆,她的肤色确实也用不着浓妆艳抹。
  他比以前瘦了,她想,但这身材对他倒挺合适的。她眯起眼睛看着太阳。
  “那你上这儿干什么来了?”眼望着别处的她问道。
  “我出差去了趟米兰。”他说道,“美丽的天气吸引我在这儿稍作停留,明天再乘车继续旅行。”
  接着他又不假思索地打听起她的生活过得怎么样,职业及其他是否都好。
  “我挺顺利,”她答道,“去年秋天以来,我在大学当科研助教。”
  “你真不错。”他说道。
  其实他对更多的事情感兴趣。在她的生活中会不会又出现了一个男子?但他羞于启齿打听。像尤莉亚这样美丽的年轻女子会孑然一身生活,这确实令人难以想象。奇怪的是这个念头搅得他不得安宁。
  侍者把意大利浓咖啡端来了,在离开之前向尤莉亚投过了赞慕的一瞥。
  “他看上去和以前给我们服务的那个小伙子很像,不是吗?”米夏埃尔问道,说着把糖放进了咖啡杯里。
  尤莉亚莞尔一笑。“这儿变化并不大。”她说道,“蒙着灰尘的棕榈树,警察局门顶上的鸽子……不知莫尔科特那里迷人的含羞树还在不在?去老教堂的路上是否爬满了蜥蜴?”“我们为什么不乘车去看一下呢?”他建议道,“我们可以在那儿进餐,然后我把你送到火车站。”
  那些蜥蜴还在,它们爬在沿路的石块和墙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小路穿过两旁荒芜的庭院陡峭而上。米夏埃尔在半山腰突然站住,指着山下。
  “那就是你的含羞树。”他说着,微笑地注意着她那欣喜的叫喊。
  她站得离他如此之近,以致他能感受到透过她那薄薄的衬衣所散发出的皮肤温馨。微风送来了芬芳的花香。
  他们默默地走完了最后一段路程。他在教堂门口站住,目送她进了昏暗的厅堂。那时他也是在门口这儿站住目送她进去,当她从里面出来站在明媚阳光下时,他就拥抱住她吻着。在那些日子里他时常吻她,那时候,他俩多么幸福啊!尤莉亚时常思索,是什么使得在他俩的相互关系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句号,以致两人都认为再无法继续相容。也许他们都太年轻、太自私。他们要么是互不理睬,要么便是无休止地争吵,直到认为离异才是唯一的出路为止。这一切发生得如此迅速,因为他们没有孩子。否则孩子会使他们难以迈出这一步的。离婚后不久,米夏埃尔就离开了这个城市,今天是他们分手后的初次重逢。
  在他的生活中是否又有了另一个女子?自然,像米夏埃尔这样的男子是不会长久独身的。本来这跟她无关紧要,但奇怪的是,她感到如有芒刺在身。
  米夏埃尔盯着她,当她终于转过身来并微笑着向他走来时,他满怀喜悦。下山的路上,他很自然地挽起了她的手臂。两人之间起初的拘束已让位于不断增长的亲密感了。
  他们发现了许多熟悉和陌生的事物,并互相指点给对方看。在小小的售货店里,她一顶又一顶试遍了所有的帽子,而他则耐心地在旁边饶有兴味地看她。从前他可绝不会这么做,她想,耐心并不是他的长处。
  后来他们坐在伸出湖面的木平台上,吃了点东西。他俩都没有胃口,只有细腻的葡萄酒味道还像当初喝的那样可口。水面上闪烁着明亮的阳光,不时突突地驶过一艘白色摩托艇,艇首激起的水浪拍打着平台的木桩。一种快乐和轻松的心情袭上尤莉亚的心头。
  “给我讲讲家里的情况吧。”他请求道。
  她意识到他所说的“家里”也就是指他们离异前一起居住的那小住宅。
  “这没有多少可说的。”她说着并转动起手里的葡萄酒杯,“不久前我把厨房粉刷了一遍,用的是玉米黄色;那个小房间我现在把它当工作室用。楼上的海涅曼一家我想是搬到汉诺威去了。其他一切还都是老样子,甚至浴室的门仍总是被卡住。”
  她止住了话头。她想起了就是这扇老卡住的门成为他们之间经常争吵的缘由,因为米夏埃尔总是没有时间把它修好。
  “继续讲啊。”他催促着,同时把自己的手放到了她的手上。
  一股暖流传遍全身,她激动得连呼吸也急促起来。一种无法言传的感觉来到他俩中间,只隔着一捅就破的薄薄一层。但此时尤莉亚瞥了一下手表,吃惊地发现,如果她还想赶火车的话,现在已到了最后的时刻。
  在她走进车厢之前,她最后又望了一眼湖面,只见傍晚天际那浅玫瑰色的霞光此刻正映照在深色的水面上。
  米夏埃尔把她送上了车。这是他们第一次在站台上互相道别,同时肯定也是最后一次。也许是葡萄酒的作用,使她刚才有好几回曾经相信,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到这儿来无论如何是一个错误。和米夏埃尔的重逢使她明白,她从未停止过爱他。
  他站在开着的车窗外,仰望着她。他的目光在她脸上移动着,从褐色的眼睛直到多次吻过的美丽的嘴唇。
  为什么我不直截了当地对她说,我仍永远爱着她?他心中暗暗地说道,3年来我试图忘掉她,可是没有一天我不在惦念她。
  一位小卖部的售货员推着他的售货车在沿站台叫卖。
  “我想买本杂志。”米夏埃尔朝那人招了招手。
  他打开钱包从里面取出一张钞票,就在这短暂然而又很长的一瞬间,尤莉亚发现钱包里面有一张她的照片——这是她在他们最后一次共同度假时照的。
  她的心开始怦怦直跳,有力、快速地跳动着,她感到好像快要跳出喉咙似的。
  “米夏埃尔!”当火车开动时,她急促地喊道,“米夏埃尔!……”他抓着她的手,随着她朝前走去。
  “这个周末我会来到你的身边,尤莉亚。”他镇静地说着,“如果你愿意,我会把浴室门修好的,不知是否有人会提出反对意见?”“没有……没有一个人能和你相比。”她微笑着哽咽道,尽管心里更想哭。
  火车加速行驶了。
  “再见,尤莉亚!”当他们互相松开手时,他喊道。
  她最后所看到的只是他在后面朝她挥舞的白色手帕。但她没有感到离别的痛苦,只是那剧烈跳动的心脏久久不能平静。
  “到这里来确实不是个坏主意”。她在心中暗自说道,“确切地说,还是我长期以来最出色的一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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