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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展与深化中国当代文学研究的八个问题

作者:王卫平

在中国语言文学这一一级学科中,中国当代文学无疑是属于最年轻的学科,它和中国现代文学共同组成了一个完整的二级学科,通称中国现当代文学。最年轻,理应就最充满活力,最有希望,也最让人羡慕。但现在的情形却不是这样,坦率地说,我们只能说这一学科很热闹,这门学问充满希望,但却很难说它多么充满生机。尤其是从学术研究的层面而言,抛开了表面的热闹与泡沫,有多少有价值的学术沉淀,恐怕不那么令人满意,不管是局外人,还是业内人都有同感。前不久召开的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第12届年会,研究者们对此深感忧虑。如何从学理上,从学术含量上深化中国当代文学研究,提升其整体水平,是一个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诚然,当代文学研究,从外部说,面临着一些偏见,从内部说,面临着一些困难、困惑、矛盾和无奈。 比如,每年上千部作品的阅读量;近距离的观照,使“史”的建构甚难,难以有“公论”和“定论”;研究对象(作家)尚在,使批评家难以有直言的批评;时尚的东西、热闹的话题对批评家的诱惑,使批评家疲于应付、应景,于是跟形势的、泡沫式的、顺情说好话的评论压倒了坚实的研究,使当代文学研究多了消费性,少了学术性等等。也许,当代文学研究就是“宿命”般地在这些困难、悖论和无奈中穿行前进、寻求发展的,出路只有一条: 自救。在这里,笔者愿不揣陋见,提出拓宽与深化中国当代文学研究的八个问题,以引起学界的注意。
  
  一、学科意识的强化与学科地位的提升
  
   如果我们拉开一些距离,或者从相邻学科来看中国当代文学学科,我们就会明显地感到:当代文学的教学与研究者的学科意识普遍薄弱,当代文学的学科地位不高。因此,强化学科意识,提升学科地位是一个十分重要而迫切的问题,否则将严重影响学科的建设与发展,影响学术水平的提高。
   中国当代文学已走过了50多年的历史,从时间上说它已远远超过了只有30年的中国现代文学,而且当代文学还会与时俱进,继续向前延伸。但是它的学科地位与它的重要性却很不相称,甚至不能占据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的半壁江山。从学科、学位点来说,中国现当代文学的硕士、博士点大都被中国现代文学的研究者所占据,而主攻当代文学的学位点数量甚少,而且还在萎缩,这使中国当代文学研究的整体阵势明显不如现代文学研究,这是一个需要认真反省的问题。
   一个学科的形成、巩固和发展,往往离不开资料、学理、课程、队伍、结构框架等几个基础的层面,离不开研究史料的建设和学术史的积累。当代文学的研究者大都不愿做扎实的、慢功夫的资料建设,而愿意做文学时代的弄潮儿,愿意做跟踪的、时尚性的批评。而学科本身的变化发展,研究对象的动态特征,研究热点的不断制造和转移,以及外在的数量的要求,又加重了研究者的浮躁之气,使他们的研究文字老是飘浮在研究对象之上,而不能沉入到底层,不能逼近作家的灵魂世界和文本的深层结构,这不是学术研究应该具有的心绪和心态,也难以产生有价值的学术思想和学科体系,只能产生消费性的时评,人们看完(甚至没人看)就像餐巾纸、塑料袋一样被消费掉了,难以留下什么东西。
   比如当代文学史和学术史的研究与建构就明显薄弱。“一种比较普遍的看法是:当代文学史研究落后于现代文学史。”尽管我们已经有了六七十种不同种类、不同类型的当代文学史著作、教材,但充其量也仅是数量上的“繁荣”。我们确实没有像王瑶、唐弢那样的文学史大家,也没有像黄修己那样对已有的文学史进行梳理、鉴别、总结,从而写出像《中国新文学史编纂史》那样的很具有学术价值的学术史著作。尽管当代时空距离尚近,治“史”很难,但从学科建设的需要来看,“史”的建构同样必不可少,我们也无须一味地等待。试想,如果当代文学研究从业者普遍具有了学科的自觉意识,从而普遍注重研究资料、研究史料的整理,普遍注重学科大厦的搭建,那么,当代文学的学科地位才能提升。
  
  二、研究姿态的确立与学术整合的重视
  
   人们普遍反感当代文学研究中的“浮泛化”批评和“炒作”式的评论,可以说,它严重地影响了当代文学的学科形象和研究水平。
   从一般的文学批评学的角度而言,对于文学批评,尤其是对作家文本的论述包括这样三个层次:鉴赏——评论——研究。这是三个不同的层次和境界,鉴赏是基础,是起点,同时也最鲜活;评论是鉴赏的理性发展,但它往往就事论事,缺乏系统性;研究则是评论的系统发展和理论升华,它往往要提升到“史”的领域,展开联系和比较。对于文学的认知,鉴赏、评论、研究同样重要,同样必不可少,而从一个学科的建构来说,则“研究”更为重要。中国当代文学,严格地说,对它的鉴赏和研究都还薄弱,我们多的是评论家,少的是鉴赏家和研究家,因此,整个批评呈现出“两头小,中间少”的态势。我们所看到的论文和专著大都属“评论”的性质,停留在“评论”的层面,而这种“评论”又不是建立在“鉴赏”繁荣的基础之上而显得缺乏根基,缺乏灵动。所以,治中国当代文学者必须调整立足点,确立研究姿态,要真正以研究姿态来对待研究对象。
   事实上,从批评群体的构成来说,当代文学批评可以分为媒体批评和学院派批评两大分野,这是它与其它文学批评的不同之处。媒体批评以新闻媒体为集散地,以时评家、宣传家为主体。学院派批评者大都执教高校讲坛,以研究家、学者为主体。媒体批评要不负使命,发挥更大的功效,必须确立研究姿态,不要一味地赶时髦、赶进度、跟时尚,更不能“炒作”与“吹捧”。要有批评家的操守与德行,要有独立不倚的品格。学院派批评也要强化研究姿态,要有研究家的史识、学识和探求的精神。
   当我们调整、确立与强化了研究姿态以后,我们就会发现中国当代文学研究的散乱和无序,它的研究布局,可以说还布不成阵,还无法与相邻的中国现代文学研究相比。这就提醒我们要注重学术整合,比如,对于一些重大的理论与学术问题,像当代文学政治学、当代文学社会学、当代文学市场学、当代文学文体学、当代文学读者学等等都需要进行宏观的、高屋建瓴式的建构,从而奠定学科的理论和学术基础。在微观研究上,对于一些重要作家(或曰实力派作家),我们还缺少扎实的作家论、作品论、作家创作发展演变的史论。而只有这些微观研究上去了,当代文学史的建构才会是水到渠成,而不会是空中楼阁。从这个意义上说,当代文学研究者也必须调整自己的角色定位,重新确立自我方位,开辟属于自己的学术领地,建构属于自己的学术特色,而不是一味地跟着别人跑,或跟着形势跑。
  
   三、学术品位的提高与学术含量的增强
  
   实事求是地说,中国当代文学研究的整体水平不如中国现代文学,更无法与中国古代、近代文学研究相比,这是连业内人士也承认的事实。何以如此?原因当然很复杂。其中,恐怕有学科自身的特质和规定性的原因。在学术研究的圈子里,不少人始终认为,当代文学是最低层次、最没学问,也最没出息的学科。在他们的潜意识里,一向有这样的逻辑:搞不了“创作”才去搞批评与研究,搞不了“古代”、“现代”才去搞“当代”。认为“当代文学”“好搞”,因为当代文学没什么东西。这种看法似乎根深蒂固,一直延续到当今,以至于当代文学史家洪子诚先生在他新近的书中还说到“‘当代文学’在现在的学科体制中,又普遍被看作‘没有学问’的。”总之,当代文学一向是被人瞧不起,看不上,认为没什么学问,是不重要的学科。
   公平而论,这种看法既是偏见,又是实情。说它是偏见,是说它将不同的学科人为地分为了高低等级。事实上,不同的学科只有特质的不同、内容的不同,没有高低轻重之分,正像人、种族、民族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而应该平等一样。说它是实情,是说它也反映了当代文学学科的某些特性。当代文学因为尚属年轻的学科,因此,它的学术积淀自然不深不厚, 自然不像古老学科所具有的历史的纵深感。所以当代文学研究领域难以产生学问家、学问大家也是事实。但这并不等于说当代文学研究就不重要、低层次和“小儿科”。若从当代文学研究联结着当代的时代与社会,联结着作家的创作,具有继往开来,与时俱进的特征,又是其它学科所不能比拟的,其重要性也是不言自明的。
   所以,我们既不能妄自尊大,也不能妄自菲薄。而当代文学研究的整体滞后和差距明显,除了客观的原因外,确实还有主观的原因,这一点我们也必须承认,其集中表现是:我们的研究成果学术品位不高,学术含量不够。浮光掠影式、蜻蜓点水式、走马观花式、信口开河式的评论文章屡见不鲜,没有引文、没有出处,一切任凭主观,怎么会有学术品位和学术含量呢?当代文学要想提高学科地位,减少偏见,必须提高学术品位,增强学术含量,靠扎扎实实的学术成果来说话。而学术品位的提高,学术含量的增强,必须战胜和超越世俗化、消费化、泡沫化这三大敌人,扼制过多的时尚化的东西,增强学术上的建构。这就要求研究者要有一个平静的心态,力戒浮躁,甘于寂寞,潜心学问,才有建树。
  
   四、研究视野的拓宽与研究重点的深化
  
   中国当代文学研究还应该在深广度上用功夫,从而维护学科的完整性,丰富学科的容量。
   在研究的广度上,当代文学有三个领域需要进一步拓宽,这就是:港、澳、台文学、影视文学、网络文学。作为中国的当代文学, 自然应该包括港、澳、台文学。但由于历史背景的原因,由于社会制度的原因,使我们对港、澳、台文学还比较隔膜,了解甚少。随着港、澳的相继回归,随着和台湾文化交流的日益增多,对于这三地文学的研究开始重视起来,出现了一些可喜的研究成果,像《香港文学史》、《香港小说史》、《简明台湾文学史》、《中国文化中的台湾文学》、《台港澳文学教程》等等。但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将这三地文学融进大陆文学的整体结构之中,成为整体的有机组成部分,特别是在文学史的总体格局中,能够水乳交融、浑然一体,恐怕还需要时间和功夫。目前我们所看到的文学史格局中的港、澳、台文学,大都属于“拼贴”进去的,没能实现真正的融合,而往往是在书的最后加进一编或一章,显得生硬,游离感明显,体例与整体不协调。如果照这一种写法推论起来,那么,大陆的文学也应该按省、市或地区编排章节了。当然,由于政治的、文化的、制度的等多种原因,使三地文学明显地不同于大陆文学,这在客观上给整合带来了难度。但从共时性来说,文学毕竟也有些共通的东西,作家对生活也会有共通的感悟、共通的思考、面对共通的困惑和人生难题,这,也正是文学史所要挖掘和整理的。再说,港、澳、台文学中的哪些内容入“史”,也需要我们审慎地遴选、推敲、比照,切忌“充数”和“拣到篮里都是菜”。
   影视文学,特别是数量激增又与我们朝夕相伴的电视文学,当代文学研究者对它的关注也远远不够,专门研究它的人还不多,学科、学位点也甚少,这和飞速发展的电视文学是不相称的。稍有文化修养的人,都会对当下电视剧创作的粗制滥造颇为不满,这反映了中国电视文学的水准还不高,甚至很低,因此,当务之急是提高质量,而不是增加数量。怎样提高?笔者认为,当代文学批评家、研究家是应有一份责任的。我们的影视评论缺少那种直言不讳、一语中的、好处说好、坏处说坏的批评,于是批评家的评论变成了自言自语,既不能影响观众的接受,也不能敦促创作的提高,批评丧失了它的权威性和影响力。所以对影视文学的研究也亟待加强。
   至于网络文学则是网络技术高度发达的产物,是当代文学研究中的一个新领域,它需要我们做的工作自然更多。
   在研究的深度上,我们尤其要注意深化当代文学中的重大课题、重点课题的研究。比如,对于支撑当代文学大厦的一些重要作家,对于这座大厦的“四梁八柱”显然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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