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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80后文学的文化背景
作者:江 冰
《在我们不能抵达的世界》同题作文中,刘强的结论:“现实是我不能抵达的世界。”刘宇的结论是:“精神家园,我的潜意识中的记忆,还在。”刘宁的答案:“这个世界是一个繁复庞杂的大病房,在我未被感染之前,我终究不能抵达。”除了刘强的答案,对传统有所回归、重返现实以外,另两人的答案均是“没有找到答案”。
同题作文之二是阅读一段文字后自拟题目作文。章程拟题《飞翔》写了一则童话,大意为我是一只名叫阿呆的小鸟,在大海中飞翔,以此表达“成长中的疼痛”,作文偏于循规蹈矩,想像力不够飞场,精神境界提升不够,但文字流畅且美,有一定的文字功底。更具现代气息的是李正臣的《凌波微步》,金庸小说《天龙八部》中人物段誉所擅长的武功与精卫填海、明星乔丹、NBA竞技、中国围棋、儒家思想、姚明出场“一勺烩”,成一拼盘。文风如纵横捭阖的杂文,批判之剑横削竖挑,笔笔诛伐锋芒毕露,用意颇深,耐人寻味,于种种生活现象中生发出别致的道理,令人击掌! 倘若将上述五篇作品,视作80后文学的一个标本的话,不难看出作者写作的几个特点:属于写自己的青春书写;敢干质疑并评点一切的自信和狂放;写作资源的丰富和庞杂;无视文体规范和边界的洒脱。当然,我们也可以用一组相反的词语进行概括:肤浅浮泛的青春书写;怀疑一切的相对主义;知识的拼盘与背景的庞杂;对传统文体的肆意颠覆,等等。
无论从正面还是反面去看待80后生人的文化背景,有两个结论应当明确: 其一,80后文学尽管不仅仅是一个年龄的概念,但20世纪80年代出生的一批青年已经初步具有了属于他们自己色彩的青年文化,这种文化由于同50、60、70年代生人明显的“代沟”而凸显,还必须承认,所谓“裂变”,是因为在全球化的网络时代,整个“语境”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不是80后精神层面出现断层,而是整个社会的价值观念出现了裂变。
80后青年文化因此也拥有了较20年前“骚动与选择的一代”更为普遍和深厚的社会文化基础。
其二,80后生人,也就是80后文学的文化背景,是一种丰富而庞杂的文化,是一种在全球化语境下具有中国特色的动态发展的青年文化。莫言在对80后作家张悦然的评价中,有十分精辟的观点:“他们这一代,最大的痛苦似乎是迷惘”。“这代青少年所接触的所有有关的文化形式,基本被她照单全收,成为她的庞杂的资源,然后在这共享性的资源上,经过个性禀赋的熔炉,熔铸出闪烁着个性光彩的艺术特征。”⑦
以莫言的概念放大至整个80后文学,乃至整个80后生人的文化背景,可以看出,“迷惘”是他们前行探索的动力,“庞杂”和“共享性”的资源,则是青年文化色彩斑斓而又个性突出的原因所在。
二、大众消费文化:书写一种欲望
80后文学的第三个文化背景,与整个中国文学在20世纪90年代的“背景置换”有直接的因果关系。
发轫于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新时期文学”在十年的历程之后,发生一个戏剧性的变化:“文学黄金时代”的呼唤声犹在耳之时,文学便失去了轰动效应。作家们鼓起勇气准备背负十字架悲壮上路之时,“时代”与“民众”已呼啸而去,将自视甚高的作家遗忘在路边,“吾似狂飙落九天”之气势,倏忽转为古驿道边“寂寞开无主”的昨明黄花。一切都因“中心话语”的替换:“政治”——“经济”,市场经济物质时代的到来,宣布了文学背景的“置换”。启蒙/革命的精英文化背景,被置换为消费/利润的大众文化背景。80后文学正是在如此“背景置换”的历史过程中萌生、衍变、成长。
80后文学的创作动机出自于80后生人关于“青春的自我书写”,由于前文所述的价值观念“裂变”,原有社会所提供的“青春读书系列”供给线也戛然中断。依据惯性前行的青少年文学读物已无法对接80后生人“精神断层”后的阅读期待,于是当年被评论家讥讽新潮实验小说的“自己写、写自己、自己读”的“自我循环”境况在更大范围中成为现实,80后生人开始自己经营自己的精神家园。
80后生人书架文学书籍目录的变换就是明证。
从单纯明快承继父辈观念的《小册友》、《少年文艺》,到试图进入青少年精神世界的汪国真、席慕容的诗,琼瑶等海外言情小说,从郑渊洁的《童话大王》,到秦文君的中学生系列,以及铁凝、曹文轩等“主流作家”的少年小说……而对中国2亿5千万少年儿童,这个庞大群体的需求量来说,中国作家对这一“年龄段”的创作不但力量薄弱,而且供应量极少。传统“供应链”的终结可能发生在1998年3月——网络上出现了台湾大学生蔡智恒(网名:痞子蔡)的长篇小说《第一次的亲密接触》的连载。痞子蔡以平均两天一集的速度,从1998年3月22日到5月29日,费时两个月零8天在网络上完成长达34集的连载。海峡对岸,一位大学生个人的写作行为,为80后文学带来了巨大的启示,“第一次亲密接触”所具有的“轻舞飞扬”的风采,顿时折服了无数年轻的网民,迎合了他们青春的渴望,无数次的“亲
密接触”由此发端。仿佛推开了一扇窗户,仿佛沟通了一条水渠,网络写作一发不可收拾。80后生人终于在中国网络中造就了一次关于“青春书写”的文学运动。
这种“自我书写”直接满足了80后生人的“阅读期待”——春树:寻求“边缘化”的个人生活圈子的情感需求,以“另类”姿态张扬自我;
韩寒:表达现存教育制度压抑下个人精神自由的渴求,以叛逆行为抵抗社会;
郭敬明:明丽的“青春忧伤”与亲情渴望,强烈地表达一种青春期的情感诉求;
张悦然:青春的迷惘与成长的疼痛,在美丽而迷幻的境界中讲述伤感的故事。
所有上述表达都十分贴切地叩响了成千上万青少年的心扉,为“青春期阅读”提供了生理的快感、审美的愉悦,以及成长的答案。笔者曾就80后文学在300余名不同专业的80年代出生的大学生和一些中学生中做过问卷调查,有90%以上的学生阅读过80后文学作品,有80%以上的学生认为80后文学比其他作品更能安慰和愉悦他们,理由很简单:他们写的正是我们这一代人,一位17岁的女生(katrina)在问卷中这样写道:“非常真实的情感,能够引起共鸣,让人怀念青春的一切幸福的故事。社会对青少年的定义过于陈旧,在现实中,我们的心智远比大人们想像的成熟许多,我们无法与他们沟通,同时渴望一种认同,于是在80后的作品中找到了我们所需要的东西,郭敬明就是一个典型。”
网络上追捧80后写手的庞大网友群,出版物上百万的发行量,连续数月居于榜首的畅销书,80后的文学创作很好地形成了自己独立而完善的循环系统,可用以下两组公式表述:
表述一:作家作品读者作家
表述二:包装偶像偶像作品点击率与发行量偶像走红
80后写手网上作品受到热捧,“青春的叙述”获得热烈的反响,满足青少年的“阅读期待”,文学消费成功实现,网站因此成为热门,反过来激赏作家,并以现代方式进行“偶像包装”,广告推广,进一步刺激生产和消费。作家于是提供更多的作品,新的循环迅速开始,雪球越滚越大,“马太效应”出现,网络升温的同时,媒介转换成功,使文学资源转换为更大的利润。在网络经营者和出版商眼里,80后的文学作品由于进入了“产品销售利润”的快车道,成为巨大的利润符号。80后生人的“青春消费”与市场在此达成了一种默契,多边互动,同惠共利,皆大欢喜。“谁是最大的赢家?”自然首先是以大众消费为支撑的市场,其次是利益的分配,“北京娃娃”春树在接受央视栏目《面对面》采访时,就直截了当地回答了网络出名后出书的动机:“我需要钱!”80后写手们书写的“青春欲望”在某种意义上与“市场欲望”汇合,构成了21世纪中国社会的一道奇异景观。
这是一种十分自然的市场行为,也是一种大众消费文化的正常行为,它们显然属于“世俗的层面”,但从中国社会历史变迁的角度看,世俗层面的大众消费文化具有两面性:既具有消解一元意识形态与一元文化专制主义,推进政治与文化多元化、民主化进程的积极历史意义,也有将文化“欲望化”、平面化,快餐化,文化品位与审美格调降低的消极作用。这是一个比较复杂的理论问题,以这一尺度衡量80后文学,可能过于严重。明确结论还为时过早,也许正视市场化时代的大众“欲望”,正视“世俗精神”,正视“青春书写”与“青春期阅读期待”的合理性,我们才有可能不会将复杂问题简单化,将血肉丰满的现象作“冷冻式”的理性化处理,在“感性”和“理性”之间,甚至在“欲望”与“天使”之间去理解80后文学吧!言犹未尽,此文为80后文学专题系列之二。
哦,青春啊,青春。同样的字样,不同的情怀,站在不同彼岸的歌者,能否同唱一首青春之歌呢?
(作者单位:广东商学院人文与传播学院)
①李欧梵:《知识分子与网络文化》,参见http://www.9238.net/stone/zhongjianfju.ntm
②引自CNNIC发布第13次互联网报告,见http://www,sina.com.cn 2004年1月15日新浪科技.
③参见方兴东、胡泳《媒体繁荣的经济学与社会学》,《现代传播》2003年第6期。
④参见方兴东等人《博客与传统媒体的竞争、共生、问题和对策》,《新闻与传播》2004
年第7期。
⑤江冰:《试论80后文学命名的意义》,《文艺评论》2004年第6期;
⑥朱小珍主编《生于80年代》第31页,汉语大辞典出版社2004年版。
⑦莫言:《她的姿态,她的方式》,见张悦然《樱桃之远·序》,春风文艺出版社2004
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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