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2期

诗路.情缘

作者:王立宪




  我的诗思有许多来自对故园的回忆,那是绿叶对根的回忆。那根是我的祖母,那根是我的母亲,那根是原野上弯弯曲曲的小路,那根是丝丝缕缕的关爱的话语……想起我曾吸吮过祖母的乳汁,想起经历过那么多的凄凉而为生计奔忙的唱皮影戏的曾祖父,想起我跟着父亲在地里遛土豆的情景,我怎能没有感动。
  那是在一个清晨,当我还在炕上似睡非睡的时候,我听到扫雪的声音。那声音由近及远,我想像扫雪人手中的大扫帚是一只不知叫什么的大鸟。从自家的院落到远方的道路,那大鸟是不是表现博大情怀的诗歌?我常常想起那扫雪人,他常常让我的诗思跳荡起来。
  还记得小时候在初春的田野上拾柴的情景。我们在残雪还未化净的土地上寻找着希望,头上是一群群掠过的雪雀,它们落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寻找着充饥的谷粒。至今雪雀的歌唱依稀响在耳畔,那是诗歌的歌唱吗?在那片天空下,渺小的雪雀注定了我的平民意识,注定了我的一生和那渺小有关。
  我是一个被乡情包裹的人,我必须以感恩的形式活在这片土地上。我的倾吐是绿叶的倾吐,所以当一首诗完成,我有一种要同绿树对话的感觉。
  我要说出心中的感动。我的诗从故园出发,它思索着身影与岁月,坎坷与沟壑,亲近与悠远,温暖与苦涩;它不会丢失河流的清澈和自然,不会丢失土地的纯朴和深沉,不会丢失燕子呢喃的温柔和高粱晒米时的那份热烈……
  诗人应该是一个容易被感动、也能感动别人的人,是热爱生活并且在生活中倾注生命活力的人。
  我承认我是一个愿意怀旧的人。老家的茅草屋变成了砖瓦房,而老祖母的木柜和一个旧式碗桌还摆在屋中显眼的位置上。母亲和我相通的感情,再加上弟弟的理解,使这些老旧的器物焕发出神韵滋养着我的灵魂。生命总要在回望后瞩望未来,我知道我心中应该装着什么。
  世界可以不在意诗人的存在,但诗人不能不在意世界。诗人用望故园的眼睛望世界,他流出的泪水同昨天没什么两样。
  我一直把故园看做我的精神依托,这是我写好每首诗的关键。诗人马合省说:“我甚至常常同情城里的孩子,没有故乡情,没有家园感,这是生命和灵魂多大的缺憾啊。”我庆幸我生在乡下,虽然那时乡下的日子很苦,但苦培养了我坚韧的品格和一颗富于同情的心。另一方面,土地与河流,树木与飞鸟,月色与蛙鸣,白雪与绿草,白云与落霞……这许许多多滋养了我热爱自然的灵魂,启迪了我的心智。我敢说,我是一个不会在都市的灯红酒绿中迷失的人,是一个何时都会找到家门的人。
  闭上眼睛,家门就近了。每一次思念都是一次回望。听母亲说,在那个饥饿的年代,在我还不懂事的时候,曾祖父好不容易弄到了一个玉米面饼子,悄悄地藏进衣兜里,急忙回到家中,把它送到我的面前。多少年之后,我不止一次地想像曾祖父拉开家门的情景。过年时,在门里门外跑出跑进的总是我们这些孩子,那时门上贴一个大大的福字,门两边贴上父亲写的春联。门的喜气仿佛就是我们的喜气,我们一人挑着一个小灯笼,把快乐挑向童年的极致。迈进门来,曾祖父挂霜的胡须总让我不能忘记。那时年迈的他总也闲不着,背着一个背篓四处去寻找柴火。灶内的火,温暖的炕,躺在曾祖父艰辛之上的是我们这些懵懂无知的孩子。祖父去远远的河套拉苫房草的那个冬天的凌晨,一声门响,马蹄声在我梦的边缘响起,最后消隐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燕子飞来的时候,家门和善地开着。即便是关上了,还有门上的小孔供燕子穿来穿去。某一次犯了错误会跑出家门,某一次远行归来又恨不能一下子走到家门边,某一次看到家门被虫蛀的地方而心有所动,某一次看到雨水从门板上流下而情有所念……历尽沧桑的老门,刚刚油漆过的门,我们让风雨的痕迹隐在那蓝色的后面。在一个月夜里回家,我可爱的黄狗会远远地跑来,它在我身前身后撒欢儿,一直把我送到家门旁。躺在炕上,躺在老祖母的木柜旁,我思索的门却不能关上。就在这个炕上,我为不能跟祖父进城而哭泣,是祖母醒来,为我烙一个很大的油饼,用它来哄住我的哭泣……家门旁总有几串辣椒被秋风撩拨着,而我长大的心情仿佛也被秋风撩拨着。那一年我的成绩光耀了门楣,那一年的秋风中我走向远方,不时地回望家门……
  没有想到当年的我后来竟成了一个写诗的人。我总觉得,写一次诗,就是一次回家,就是一次精神的远足。我佩服诗人吴宝三,他常以散文的形式写他的故乡榆林镇,其事可亲,其情可嘉。我常想,在城市的窠臼里,将来不知还有谁能像诗人吴宝三那样深挚地歌颂他的故乡。我的担心啊,我的乡愁。
  (作者单位:黑龙江省绥化学院中文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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