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期

电视舞蹈的传播美学思考

作者:耿文婷




  与此不同,在剧场审美中,观演《醉鼓》的双方有着恰当的距离,能够结成特定的审美场,现场观众的肉眼视力范围能够将舞台上的表演者包容起来,舞者的整体舞姿韵味与细部的技巧动作变换尽在观者的视觉掌握中,能够恰到好处地观赏到整体美与细节美,对于舞蹈表演者的感觉“不是太大也不是太小,而是恰到好处”。对此,美国舞蹈文化史学者瓦尔特·索雷尔曾经指出,“在剧场中,我们在舞蹈演员经验动作的同时也经验到了动作;而在电影中的舞蹈里,我们的经验成了摄影机的经验。摄影机成了唯一的解释者和独裁者。现实得到了重构、重组,而我们的眼睛则被迫以摄影机的方式去看这个世界,但已带上了不同的逻辑。”④大屏幕的电影尚且如此,小平面的电视便更是这样了。
  到这里,我们是否可以说,当电视兼容舞蹈之后,便宣布了舞蹈的消亡?舞蹈已经有形无质、魅力不再?
  那么,我们又如何解释同样是在春节晚会的舞台上,却取得了空前成功的“杨丽萍”之舞呢?
  在1989年春节晚会上,白族舞蹈家杨丽萍表演的孔雀舞《雀之灵》给电视观众带来了极大的审美享受。从电视中我们看到,杨丽萍修长的身材极富形式美感,她用细长而神奇的手臂模仿孔雀的头冠颈项——惟妙惟肖、活灵活现,她用柔软绵华的腰枝再现孔雀的生活形态,充满了生机与灵动的气韵,带给人们美的惊异,令人看了如醉如痴,从而赢得现场和电视机前观众的一致喝彩!这说明,在舞蹈的电视传播上,摄像机虽然有其明显的缺陷,但也有其明显的优长。分析杨丽萍舞蹈“电视化”成功的原因,我们注意到,如下几个方面使其与电视的媒介功能相契合——其一,是独舞;其二,以身体的局部舞蹈为特色;其三,动作优美舒缓。相对于大场面多人头的群舞,杨丽萍的独舞在电视荧屏上就容易表现得多。她用修长的手臂模拟的孔雀是“局部”的细节动作,适宜于做电视传播和美化。同时,“舒缓”的舞姿动作节奏舒展、动作变换较慢,摄像机无需疲于奔命地推拉摇移或画面切换就可以完成传播。所以,《雀之灵》几乎可以原汁原味地传达出来。可见,电视摄像机对杨丽萍细节性慢节奏的舞蹈是作了加法,而对黄豆豆整体气势与细节性结合的快节奏舞蹈却是作了减法。
  到此,我们不得不遗憾地得出结论:电视图像只适于传播运动速度相对较慢的个人舞蹈。大场面、节奏快的作品除了能够营造气氛(例如每年春节晚会的开场歌舞只给远景镜头以获得整体上的欢快感),一般不能成为电视舞蹈的精品。中央电视台综艺频道推出的《舞蹈世界》节目,以独舞为节目的主体形式,在电视画面传播上就远远优于群舞,从而为舞蹈的电视化道路展示出一定的前景。
  节奏舒缓、富有韵味的个人舞蹈作品固然需要大力发展,但大量节奏欢快、场面壮观的群舞作品却要被排除在外。舞蹈以动作抒情达意,快节奏动作方能展示舞蹈的高超技艺与奔放激情,那么,除去这一大部分作品,舞蹈还能做什么?是的,舞蹈还能做什么?如果我们的思维局限于传统的舞蹈内容,我们似乎感到了舞蹈在电视领域的危机。然而,如果我们的思维开阔些,回到舞蹈的本源、本质,也许我们会为舞蹈发现一片新天地。
  
  电视舞蹈的出路
  
  为此,我们准备采用“回归本源”的现象学方法探讨舞蹈这一特殊的艺术门类。这种方法有助于使我们清楚:舞蹈就是舞蹈。舞蹈既非“流动的雕塑”,亦非“形象的音乐”,而是“对生命的深层体验与感受”,有着他种艺术无法替代的魅力。闻一多先生说得好,“舞是生命情调最直接、最实质、最强烈、最尖锐、最单纯而又最充足的表现”。⑤“真正的严格意义上的舞蹈,不是跳给别人看或看别人跳,而是自己跳。”“舞蹈的‘舞’和‘蹈’或曰‘跳’,既是手段又是目的,而且更主要地是目的。”⑥所以格罗塞才说,“现代的舞蹈不过是一种退步了的审美的和社会的遗物罢了,原始的舞蹈才真是原始的审美感情的最直率、最完美,却又最有力的表现。”⑦“原始舞蹈不同于现代舞蹈(泛指进入所谓文明时代后作为表演艺术的舞蹈)的最鲜明的特征,是它的全民参与性。在原始时代,几乎人人都是舞蹈家。舞蹈对于原始民族,正如生产劳动一样,是人人都要参与其中的活动。在劳动中,只有不同的任务(如男人狩猎,女人采集)而没有不劳而获;在舞蹈中也只有职能的分工(如有人领舞,有人伴舞、伴奏)而没有袖手旁观。”⑧
  我曾经观赏过来自香港一个后现代舞蹈团表演的作品“接触即兴”。这一舞蹈的理念就是舞蹈是人类生命情感互相沟通的最完美形式,它无需技巧、人人都会。它将观众邀请到舞台上与舞者一同表演,——这里,已经没有表演者与观赏者之间的区分,有的只是跳舞者、参与者——是真正的全员参与。“接触即兴”现场指导观众两两一组背对背紧紧贴住,双方互相用背部支撑和接触。“跳舞”时一方用背部托住另一方的全部身体使其不致倒地。这个舞蹈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一方用背部托住另一方躯体而不用手来帮忙是需要有一定练习的。这个舞蹈的哲学意义在于,当一方用背部负重、完全托起另一方时,会获得某种从未有过的生命体验:他踏实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被托付、被信任,从而沟通、净化了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这种通过肉身动作取得的沟通净化远远超出了以往借助语言的方式。这是因为“动作可以在身与心之间创造出一种有价值的联系……但科学的言词却不能如此”,这种舞蹈使“人们意识到,能够通过自己肉体的动作,打开自己的心灵”。⑨
  这个舞蹈的互动品格对我们颇有启示,历来的电视综艺晚会尤其是春节联欢晚会都十分强调“互动性”,其目的旨在通过荧屏内剧场审美的调动与荧屏外的电视观众一起“互动”、“联欢”。这一互动概念仿佛约定俗成、毋庸置疑,而这里我们恰恰要对其提出疑问:隔着荧光屏如何来实现人与人身心的交融接触、实现真正意义上的“互动”?这是媒介霸权意识的一种反映。在我看来,电视互动的内涵并非是指荧屏内与外的互相交流,在这一观念里,电视节目制作者凸显出自我意识极强的“主体性”,它视荧屏外的电视节目接收者为客体对象,以电视为中心聚拢在荧光屏前接受它所传达的信息,而对于荧屏之外观众与观众之间的关系则漠不关心、冷若冰霜。其实,真正意义上的互动应当是以电视机为中介,沟通电视观众与观众“之间”的情感,在观众—电视—观众所组成的三角关系中,不应有主客体之分,有的只是平等的“主体间性”关系。真正的舞蹈是整个身心的全方位投入,没有这种身心的投入便不会有对于舞蹈的精彩体验,所以,应当把电视机前的观众调动起来,使他们从冷漠淡然的旁观者角色中走出来,用真诚的情感全身心地参与到舞蹈之中,发现和发掘舞蹈的互动潜能。尤其在当今中共中央大力弘扬道德、重建良好社会风气的大氛围中,舞蹈对于群体团结、改善人与人关系将会起到重大的作用!
  既然“人的本质并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⑩那么,人类的生命活力与生命感就不仅是自然性的,更是社会性的。“舞蹈的最高意义全在于它的影响的社会化”,11在于人与人生命情感的息息相通!既然在所有的艺术中,“再没有别的艺术行为,能像舞蹈那样的转移和激动一切人类”,12那么,对于电视舞蹈,这个目前比较薄弱的艺术形式,我们何不以它的“互动”潜能作为突破口,大胆改革、锐意创新,通过舞蹈的动作魔力缓解人伦情感的紧张状况,发掘语言和文字都难以达成的情感沟通,从而创造性地实现电视节目尤其是春节联欢晚会久违了的“联欢”?!
   (作者单位:海军大连舰艇学院)
  
  ①欧建平《舞蹈美学》,东方出版社1997年版,第159页。
  ②[加]马歇尔·麦克卢汉《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商务印书馆2000
  年版,第46页。
  ③[美]瓦尔特·索雷尔《西方舞蹈文化史》,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6
  年版,第607页。
  ④[美]瓦尔特·索雷尔《西方舞蹈文化史》,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6
  年版,第609页。
  ⑤《闻一多诗文选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55年版,第141页。
  ⑥易中天《艺术人类学》,上海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第339页。
  ⑦[德]格罗塞《艺术的起源》,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156页。
  ⑧易中天《艺术人类学》,上海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第340页。
  ⑨[美]瓦尔特·索雷尔《西方舞蹈文化史》,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6
  年版,第622页。
  ⑩《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18页。
  [德]格罗塞,《艺术的起源》,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171页。
  [德]格罗塞,《艺术的起源》,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165—16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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