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4期

中国电影意境营造与观众审美意向融合

作者:葛玉清




  当人们在观赏一部赏心悦目的电影作品,流连于故事中委婉曲折的情节,沉醉在大自然美丽景色之中的时候,就会有一种奇妙的美感油然而生。这种通过欣赏电影而产生的美从何而来?观众的美感又是起源于什么呢?我以为,唐代思想家柳宗元有句名言正可以解释这些问题——“夫美不自美,因人而彰”,意思是说自然界的事物要成为审美对象,必须要有人的意识去发现它、唤醒它、照亮它,使它从实在的物变成一个有意蕴的感性世界。电影,这个拥有奇妙空间的 银幕世界在成为人类的审美对象时,除了它自身散发出的韵味无穷的诗意空间之外,还要依靠观赏者的主观心理活动,也正是两者完美无瑕的结合,才使电影这一艺术有了存在的意义。
  
  一、中国电影的审美价值——意境
  
  康德说:“美的艺术,是一种意境。”①电影是美的,是有意境的,特别是中国电影在古代书法绘画艺术的传承和借鉴过程中充分展现了独特的意境美。从某种意义上讲,中国电影意境的营造和中国古代文学意境的表现有异曲同工之处,我们从叙事手法和叙述结构来看,从以下两个方面分析。
  
  1、借景言情、借物表意的情感张力
  王国维说:“文学中有二元质焉:曰景、曰情。”在中国的古代诗歌和传统古典文学作品中的情感的表达是要靠景物来显示,抒情作品具有一种对画面美的依赖性。电影作为“第七艺术”不可避免地继承了这种依赖性,在寻求对情感表达的同时追求对景物的展现与运用。翻开中国电影百年作品,从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小城之春》、《一江春水向东流》,到七八十年代的《城南旧事》、《黄土地》、《巴山夜雨》,再到九十年代之后的《红高粱》、《那山·那人·那狗》、《暖》等等,它们都是通过摄影机追求情感表达与景物描写的和谐统一。
  中国古代的诗词歌赋,景中藏情的含蓄意境历来受到文人的推崇,王国维说:“一切景语皆情语也,”司空图所评价:“不着一字,尽得风流,”这是中国诗学追求的最高的境界。而中国的电影创作在不动声色中加以继承和发展。如费穆导演的《小城之春》,影片从头至尾对三个主人公形象和内心世界没有着意刻画,然而残垣断壁的城墙、春风吹拂着的小树林……均以白描式手法,衬托出主人的内心情感,营造出“多情反被无情恼”(苏东坡词句)的意境。当代美学大师朱光潜先生认为,“写景的诗要‘显’,言情的诗要‘隐’……写景不宜隐,隐易流于晦;写情不宜显,显易流于浅。”②清代画家邹桂一说:“人言绘雪者,不能绘其清;绘月者,不能绘其明;绘花者,不能绘其馨;绘人者,不能绘其情。”这一艺术规律在中国电影创作中随处可见。霍建启导演的《暖》中反复出现的秋千——作为飞翔遐想的象征,起起落落皆有喻意,悠悠荡荡尽在不言,都与主人公暖的命运紧紧相连,特别是秋千最后一次的出现:带着一根残断的绳索沉默地轻轻摆动,失去了昔日里的灿烂与欢笑。秋千是暖命运的符号,飞翔的戛然而止,她的人生也如那残断的秋千跌入了低谷。秋千与暖一“显”,一“隐”,两者在“显与隐”的异质抒写中转换与混合,让人们产生不尽的联想。
  
  2、虚实相生、韵味无穷的情节与节奏律动
  中国意境论认为,意境中包含着可以捉摸(或感触)的较实的因素与难以捉摸(或感触)的较虚的因素,它分为实境和虚境,将二者统一在电影创作中能够令影片里虚实相生的幻想世界给人以意境美。我们可以这样认为,意境是特定的艺术形象和它所表现的艺术情趣、艺术气氛以及它们可能触发的丰富的艺术联想与幻想的总和,并不是特定的艺术形象或典型。当人们从特定的艺术形象联想到现实生活,由静态想到动态或由动态想到静态,由形体想到丰富的神韵或由神韵想到不同情境下的形体……正是这些虚实相生的艺术因素让人生发出某种意境。
  费穆导演曾认为,“中国剧的生、旦、净、丑之动作、装扮皆非现实中之人。……然而最终的目的,仍是要求观众认识他们是真人,是现实的人,而在假人假戏中获得真实之感觉。这种境界,十分微妙。”③在审美观照中,实者虚,虚者实,虚实相生,实境化为虚境,虚境又映照实境,往复运动,生生不息,给人以意境美。意境美越生动、强烈与富于想像性,作品的艺术水平就越高,审美价值就越大。”④电影艺术通过虚实相生创造意境,是通过不同的叙事方式及制作手段实现实境与虚境的相互包容、渗透与转化的,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故事情节、叙事结构为影片营造了一种回味无穷的意境氛围。2002年张艺谋导演的颇受争议的《英雄》一片(这里我们暂且抛开它的主题思想等方面的艺术性),讲述了三种可能发生的故事,增加了影片的游戏感与运动感。同时,每一个故事单元的不确定性在时断时续中进行,武士与皇帝的对话场景就是三个故事停顿的标识符号。“真”与“假”的起承转合控制着影片叙事节奏的律动,营造了悬念丛生的玄妙意境。
  意境还讲究层层递深性,将有限与无限有机地结合起来。在2005年底上映的陈可辛导演的音乐剧《如果·爱》中表现得比较明显。影片在“实”与“虚”的故事中展开,戏中戏的“套层结构”令全片的节奏张驰有度,剧中“剧”的每一场戏触发的联想与情思服从影片整体情节发展的要求,动中有静,静中育动,达到渲染气氛、深化性格、丰富情节的效果,脱离了具体事件和具体场景有限空间的束缚,展现出无限广阔的人生空间,使观众获得人生以至宇宙间哲理性的感受和领悟。可以说,艺术的真和实,是“无可绘”的触摸不到的精神的体现。
  
  二、观众的审美接受——意向
  
  美是一种带有主观性的外现,是人类感悟物质世界的一种综合效应,是依赖于物质对象和生理系统产生的。儒家经典《礼记》里说:“美恶皆在心中。”18世纪英国唯心主义经验美学的代表休谟说:“美并不是事物本身的一种性质,它只存在观赏者的心里,每一个人心里见出一种不同的美。”⑤由此看来,美没有一定的程式标准,是人类的主观能动性在折射着客体“美”的存在的有与无,范围的大与小,程度的深与浅。因此,中国电影所体现的意境美也是在观赏者主观心理活动过程中散发出光芒。
  在美国学者塞尔看来,“意向心理现象是我们自然生物生命史的一个组成部分”。⑥感觉口渴、拥有视觉经验,抱有愿望、恐惧和期待与呼吸、消化、睡眠一样,都是人的生命史的组成部分。就是说,意向现象与其他生物现象一样,是某些生物有机体的真实内在特征。可以这样说,意向性是心智的一种特征,通过这种特征,心智指向或者关于、论及、针对世界中的事态,它可以表现为信念、愿望、希望、恐惧等等不同的意向性状态,心智与世界的关联就是通过这些不同的意向性状态来实现的。观众对电影的接受与关联是通过群体或个体的不同审美习惯、方式、角度等感悟与体验的。观众欣赏电影的心理意向性主要表现在生命本体精神世界的娱乐需要和审美需要。
  我们首先从观众接受心理来看,人们在看电影和在听音乐、读小说、看画展时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对电影艺术本体特征的审美期待。电影的艺术是一种带有集体观赏的仪式性的视听艺术,这是它区别于其它艺术形式的最重要特征。它的视听感官刺激符号的属性预设了消遣娱乐性将成为观众看电影的基本动机。利奥塔认为,图像直接诉诸于人的视觉系统时,在不需要文字的中间媒介下便能够使人们的视觉渴望得到满足和快感。英国社会心理学家玛罗理·沃伯通过试验发现,越不用动脑筋越刺激的内容,越容易为观众接受和欣赏。影像把人们埋藏的最深的愿望活生生地呈现出来,紧张的本能欲望在得到释放后,使人体验到了快感。在弗洛依德看来,艺术不是象征地去满足那些被禁欲望的唯一领域,但是通过艺术完成的欲望满足为人们提供了一个更有潜力的快乐源泉。据此,观众对于电影视听娱乐快感的意向性需要就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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