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4期

在文字盛宴的背后

作者:任南南




  文学新人类曾经是70后作家的专有称谓,他们在世纪末喧哗鲜亮地登场,一时之间备受文坛注目。然而,与新世纪携手同来的80后创作群体突然崛起,在抢占文学领地的同时迅速更新了文学新人类的全部内涵。后者依靠旺盛的文学生命力先后抛出《三重门》、《幻城》、《梦里花落知多少》、《红X》、《草样年华》等作,几乎在一夜之间修订了文学版图,创造出惊人的市场业绩。在大众传媒呼风唤雨的时代,80后与媒体、网络关系密切,面对市场也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作为一种特殊的文化现象,这一切都带给新世纪文坛强烈的震撼和深沉的思考。
  
  一、“离开”:打造一个新的文学江湖
  
  “青春期的主要收获是对自己内心世界的发现”。①无论偶像派还是实力派,80后作者都无一例外地带着觉醒的自我意识,鲜明的独立倾向和转型期价值重建的强烈愿望展开创作。
  从社会文化变迁的角度考察,80后的出生恰好位于历史生硬的沟堑边上,长大成人又逢翻新了的生活方式大行其道,生活在政治稳定、经济发达城市的幸运使得他们掌握了物质生活的前沿技术,并懂得如何为自己赢得更多的快乐。父辈年轻时代可望而不可及的物质精神财富和充裕的资源如今已是唾手可得,这种不需要任何追问与挣扎的生活在带来幸福的同时也带给这一群年轻人空前的茫然和消沉。成长中没有兄弟姐妹陪伴的独生子女身份使他们体会着父辈难以理解的孤独,花儿乐队用这样的方式揭开了“幸运儿”郁闷的盖头,道出80后一代的精神实质和文化内核 。“我生于80年代。一个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是好是坏的年代,从小到大我都在一片赞扬声中成长,是典型的蜜罐中的一代,没有经受什么挫折这种平庸的感受使我感到乏味无聊,空虚 地过着每一天样板式的生活”。在全球化、大众化、消费化、网络化的混响中,80后告别父辈曾经经历的权利话语的阴影和理想主义的激情,用在他们日常生活中异常重要的网络、动漫、手机、朋克、名牌、掌中宝以及自成一体的网络语言和手机短信构建起一个自己的文化空间。
  当张承志一边意识到昔日的壮怀激烈或是重负或是幻想,一边感叹“英雄的道路荒芜了”,②90年代的知识分子为人文精神争论得面红耳赤的时候,80后恰好张大眼睛,把上一代作家的失魂落魄和知识分子神话的彻底破产尽收眼底,理想缺失、欲望膨胀、道德失范、迷惘困惑的80后少年在没有历史感、没有昨天、只有今天和未来的日子里沦为幸福生活的囚徒,长成了自己的另类形象:“他们是花儿因此急着长大急着开放,他们所关注的是放学之后怎么快乐地打发 时光,一起歌唱还是上街 转转,零花钱买 冰淇淋还是留着买打口带。他们偶尔也会问一些愚蠢的问题因为生活和老师教的不太一样,他们不知道在接受采访时感谢公司,不知道在直播时不能批评自己不喜欢的音乐,甚至不知道在大明星面前假装恭敬,他们在时代浪尖上无忧无虑地看着卡通片吃着零食 ,时刻准备着扮演新时代的主人。”③
  在80 后作者的创作中,文学的意义模式、价值标准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带着价值失衡时代特有的反叛和自由,传统作家遭到他们“老得棺材板一敲叮当响”的无情奚落;④面对评论界对他们未进入文坛先入市场的非议,杨哲理直气壮地将之称为“一帮装孙子的人” ;春树更是用“我还就天天呆在床上痴睡了怎么着你怕我忘了理想吗,我还就不知道生命的意义了怎么着你怕我陷入哲学嘛,我还就滥交了怎么着你怕我不再有美丽的容颜么”的反问来讥笑评论界的不依不饶,凸现自己的漠视和无所谓。⑤所有这一切都在昭示着不争的事实:80后毫不顾忌体制内的文学环境和文坛悠久的文学传统和各种成规,他们按照自己的方式写作形成自己的文学圈子,不曾怀有要进入现今文学秩序的任何企图。
  相对于世纪末文坛的“断裂”事件,80后比起晚生代作家、70年代以后等曾经叛逆的前辈,面对传统更为坦然坚决。随意轻松的创作姿态和新新人类的价值理念彰显了他们义无反顾地离开,放弃传统文坛早已形成的成规,在空白的基点上重新打造了一个新的江湖,一个与新概念、《萌芽》、媒体、网络、市场繁荣紧密相连遵循自己的游戏规则有效运转,一个与官方文坛并行不悖毫无干系的文学江湖。
  
  二、“秀”与“说”:群体自我的有力凸显
  
  精神和生活处于动荡变化中的失范年代给80后一段在震荡中长大的青涩、惶惑、彷徨、无所适从的少年岁月。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不断加大的求学压力成为80后一代人生最大的阴影,巨大压力衍生出的挫折感与压抑感加剧了他们的普遍焦虑,书写成为一拨敏感多思、富有才华的80后少年释放焦虑的绝佳途径。在新世纪里,传媒以大肆宣扬80后写作的低龄特征的方式推波助澜,不断扩大的网络为他们提供了零进入门槛的交流平台,少年写手的青春文字顺利地进入另外一群焦虑中的少年的阅读视野,在网络世界达成良好互动并形成一个相对独立的青年亚文化群落。
  “如果不能超越体制和社会,那么一个年轻人至少可以用自己的烂掉来否定它面前那井井有条的世界……当他们热情地歌唱到绝望地时候,那实际上是一种姿态,是自觉的价值反叛,是一种正在形成的草民的愤怒”。⑥携带源自内心生命体验的深沉焦虑,80后作者用文字张扬个性挥洒对自由、慰藉的热烈向往,这其中无论是春树的残酷青春文本所演绎的另类风景、韩寒个性少年的天才文学和叛逆精神还是郭敬明的忧伤与渴望之中潜藏的情感诉求都有效地实现了青春期的宣泄与倾诉,这种姿态性的愤怒所折射的勇气或个性成为80后一代人忧伤与疼痛的出口。米兰·昆德拉曾将青春描述成“是由穿着高统靴和化装服的孩子在上面踩踏的一个舞台,他们在舞台上做作地演着他们记熟的话,说着他们狂热地相信但又一知半解的话”。青春文学领军人物、一身反骨的韩寒一再声明“我性格里叛逆的因子太多,所以我的文章从来都有攻击性”。在这种做作的特立独行中,“秀”与“说”成为80后少年写手与其身后百万拥戴者的传神写照。郭敬明在《爱与痛的边缘》中写道“我喜欢站在一个山崖上/看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一幅一幅/奢侈明亮的青春/泪流满面”,在小作者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文字中透露出几分矫情、几分真切,“秀”的味道清晰可辨,验证了卡伦·霍尼所说的:对痛苦的奢好有一个特色,那便是把自己的不幸小题大做,加以夸张……可能别有用心地尝试或炫耀自己的痛苦。⑦80后写作者在流浪、等待、错失的经历交流中,“秀”出一个个精美绝伦的文字城堡和仪态万方的青春姿态。
  然而处于社会转型期的少年读者却能够在“在黑色的风吹起的日子,在看到霰雪鸟破空悲鸣的日子里,在红莲绽放樱花伤逝的日子里,在你抬头低头的笑容间 ,在千万年时光的裂缝中,我总是泪流满面”的话语中共鸣呼应,让自己的压抑与焦虑得到释放和倾泻,实现了创作者“只要你以相同的姿态阅读,我们就能彼此安慰”的创作意图。⑧80后的拥戴者所以数以百万计就在于少年写手笔下的青春文字将80后所有的茫然无措和心底隐忧成功道出,当一代人的群体自我成功地跃然纸上时,80后就占得所有先机。一位17岁少年读者在问卷调查中这样评价同龄人的青春书写:“非常真实的情感能够引起共鸣,让人怀念青春的一切幸福的故事,社会对青少年的定义过于陈旧。在现实中我们无法与他们沟通,同时渴望一种认同,于是在80后的作品中找到我们需要的东西。郭敬明就是一个典型。”⑨
  这段同龄人语道出80后空前盛况的所有秘密。少年写手的青春文字往往先在网络上大获成功满足80后读者的阅读期待,同时赢得庞大的网友群和数量惊人的追捧文字,这些读后感同样成为80后文学风景的重要组成,它们与写手的青春书写一同构架起蔚为壮观的青春亚文化空间,至此完成了“秀”与“说”的完美循环。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