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质朴的眼

作者:胡 冰




  站在吴长江先生青藏高原系列作品前我们第一眼看到的是一种扑面而来的淳朴、憨厚、有血性、活生生、透着野性与健康体魄的藏族青年、老人、少年和姑娘,这些作品让我们感动,但不是一种赞叹,不是那种对他作品技术的赞美,而是一种牵动血性的感动,是酒、是梦、还是歌,打动了我们久久封闭的心,使我们感到生命的壮美、生命的质朴,那一双双透着智慧和真情的双眸勾起我们不断想探寻的欲望。这是一种对具有这样眼神的藏族的好奇,也是对吴长江先生艺术经历的感佩。
  生活在不经意中改变了许多,人们在匆忙中忘记了停留。诗歌离我们远去,那种用生命去谱写真情的手段似乎已变得古老,我们不得不随着急流去追逐,忙碌过后却是一片空白,很多的作品只是为了宣泄一种现代生活的无奈而不断释放的结果。用心灵去感受生活的机会少了,更谈不上去认真思考和关注那些仍然生活在艰苦地方的人或事,苍白与单调是显而易见。
  很多年前吴长江先生就说过“从事艺术的人,要有博大的胸怀,学习的路就像一棵成长的树一样,要把根深深地扎在泥土里,充分吸收养料,这样才能长成一棵参天的大树”。也许吴长江先生正是这样实践的。“到高原藏族地区创作,更确切地说是一个学习、考察和积累的过程”①。一位艺术家的实践说出了他治学的严谨、追求的深厚。大凡有大追求的艺术家都返璞归真,追求本性与自然、艺术与精神的完美结合。吴长江先生所遵循的现实主义艺术的浪漫情怀,是中国艺术家的精神追求,纵观其艺术创作的过程正如他本人所说的是一种旅行或是在找寻一种精神的家园,质朴的语言选择具有其他艺术家所没有的艺术特质,艺术作品和精神价值具有特别的意义。
  青藏高原是神秘的也是纯朴的,只要到过高原的人都会为她的壮丽景色所感动。这是一个神圣的世界,这里的人和自然融为一体,不管是虔诚的信徒、朴实的牧人还是美丽的卓玛,从他们脸上绽放的笑容,从他们唱出的歌声中我们感到的是性灵的放飞,自由、壮美,如醇酒般的醉人,使人迷恋使人无法忘怀,这一切正是激发艺术家创作灵感的渊源吧?选吴长江先生如此地钟爱青藏高原,跋涉千里的毅力和那牵动他的,正是这种深深地感动和热爱。他说:“西藏文化的精髓是揭示人类心灵秘密的钥匙,因而具有永久的魅力。我想通过表现西藏人生活的精神性来揭示人类生存的永恒意义。在地球上,人是最宝贵的,时代的变迁、人对理想的追求也是永远的。西藏人和大自然共生共存,在这个进程中得到了大自然的养育。所以他们的眼神与形象内涵中蕴藏了西藏文化的精髓,有一种力量和血液浸透其中。毫不夸张地说,他们的眼神中充满智慧,这是我们人类应该珍惜、保有的精神性的东西。”⑦这一切激发了他创作的冲动。于是,他选择了直接描绘高原、高原的人和感动他的一切一切,那种深入生活现场和直接描绘是与高原的对话,是生命原点的触摸,具有一种不可重复性,其价值得到提升。
  在我们读刘醒龙的诗《用胸膛行走的高原》时就不自觉想到吴长江先生的追求,诗中写到:“行走的胸膛笨拙迟缓,那是仰仗心律才发动的旅程,一次次仰望长空怀抱长空,一次次倾进厚土融入厚土,所有的虚伪与矫情,全被剥成阵阵滚石坠入谷底,留下的虔诚也像胸膛一样在高原隆起”“最高是一种境界,当胸膛上生出茧花,就不再以为有什么高不可攀,那样的归宿会很美的,虽然高原中一切都有透骨的悲怆,免不了人生的骨髓会疼,疼痛时灵魂的额头已叩着归宿的门槛”,“残垣断壁上仍守望着,许许多多过去的眼睛”:
  我来到过就不再离去
  经万劫而不复才算矗立信仰
  倾听无言是最深的倾诉
  领悟沉默最终会领悟呼唤
  如同怀着大海就懂得喜玛拉雅
  我不说了孤独是深痛着的赞美
  高原高原我用胸膛行走高原④
  人生何尝不是一种相逢,又何尝不是一种相恋。二十多年的追寻与跋涉,正是真情所致,其中所蕴涵的精神品质,何尝不感人肺腑?选也许青藏高原让吴长江先生沉醉,以至于二十年不醒?选
  一切都叫人难于忘怀:
  那经幡飘摇的牛毛帐幕,
  那神灯明灭的黄铜祭器,
  那板结在草原深层的部落遗烬……
  展示着一种普遍
  而不可否认的绝对存在:人民。
  我十分地爱慕这异方的言语了。
  而将自己的归宿定位在这山野的民族。
  而成为北国天骄的赘婿。④
  在昌耀的诗中似乎也映照出吴长江先生这种情怀。
  探寻吴长江先生艺术的发展历程,大致有一条清晰的脉络:从20世纪80年代初次踏入青藏高原写生为开端,历经二十余年探索拓展形成了自己特有的面貌。在独步青藏高原二十多次中,他形成了独特的创作方式和话语表达方式,这是一种人性的灵动和直接与人对话的绘画,其中表现了人的激情和旺盛的生命力。这是一种直面人生的方式,他采取人物写生和创作相结合,通过自己的“探险”深入到每一个普通藏族家庭,对藏民族的宗教、民俗、生活方式及多民族交流融合现状和文化进行考察、学习。这种独特的创作方式有很高的难度,不仅仅要求要有一颗对艺术虔诚的心,更重要的是要经受高原严酷环境的考验,每次深入青藏高原,海拔在4000—5000米的地方是吴长江先生最常去的也是最爱去的地方,这里阳光充足紫外线强烈、缺氧,每次深入都会有生命的危险,但正是因为危险才显得更加的不易,而他的眼睛也被高原的阳光所灼伤。每一次的描绘都是一次对生命的挑战,而每一次的挑战都赋予生命不同的意义,每一次接触的人、事、地点都会产生不同的感受,这种丰富的体验加深了他对生活的认识,使他更敏感地发现深藏在生活表层下真实的美。他在作品中表现了普通人的生活,描绘了他们的精神状态,刻画了他们健康的体魄,用真实的没有刻意的、装腔作势的手法描绘了对他们的热爱。
  正是这种深深地感动才能酿造伟大激情?熏才能产生精美的艺术品。真正好的作品,就是我们想不到去赞美的作品,因为我们完全为它们所表达的内容所吸引。实际上,无所谓好作品。美只有一种,即宣示真实的美。当一个真理,一个深刻的思想,一种强烈的感情,闪耀在一件作品中,这件作品一定是卓越的。正因为这种精神来自平凡、朴实的生活,所以吴长江先生在其作品的表现中越来越深入的理解藏民族的精神世界、文化内涵,他在每次写生作品中都呈现不同情感的追求,甚至穷其智慧和精力,全身心地拥抱这个让他感动的雪域高原,这种力量来自对艺术的真诚、来自对人性自由的追求和呼唤。他感慨青藏高原和她文化之巨大、范围之广阔,并决心要表现出高原的深厚精神内涵,画出那种大气磅礴的雄壮之势,所以每次深入青藏高原,在最艰苦的地方,同那里淳朴的牧民交流,为他们的欢乐而乐,为他们的形象之美而感动,甚至一件皮袍、一顶帐房都会令他兴奋不已地去画它们。吴长江作品的艺术魅力不仅仅是线条划过纸上的痕迹,更是艺术家心灵的旅程。他喜欢那种大方、质朴,充满张力的线条,这些线条蕴涵着生命的节奏,宛如一首恢宏的交响,贯穿整个画面。
  正如他所说:“在我的艺术创作中,始终贯穿着一条审美的主线,这就是强悍中蕴涵着质朴、深厚的力量之美。高原人的生活方式是独特和游动的状态,线条为主的表现形式适宜画动态的人物,容易抓住大动势和形象特征。长期的经验积累形成了我现在的独特方式,我的线是粗线,不是中国传统意义上的线描,也不是欧洲素描表现中根据光影变化而产生的轻重缓急变化不同的线条。这种线本身就是一种形的概括,是形体的转折、动势和形象的概括,我用炭精、炭笔、毛笔来表达这样一种线的时候,这种粗放和直接性更适合表现藏族人物、动物骨骼及皮毛的厚重感。”他在作品的表达中不断加深对造型观的深刻认识和思考,并尝试使用线条与水彩结合,使线条的力度和水彩的浑厚构成团块感。在近期的创作中他更加强调了那种属于自己对于自然的独特的理解方式,水彩、水墨语言的自由应用,加深了表达的力度。在描绘的现场,他用及其自由的笔法在画面上挥洒,不受形象本身细节的约束,起稿到最后的完成都是直接的描绘,这种驾驭毛笔和墨色的能力是少有的,加之常年对藏民族的理解和信任,使之画面出现一种崇高的质朴,不带有一丝的做作,这种绘画的表达是性灵真诚的书写。这种流动的美和藏族那活力而健康的生活气脉相通,灵动自由又能不失厚重。正是这种理解方法的不断加深,导致中国精神的潜在的流露,并将进一步成为他表达的手段,可以说这是一条沿着实践的路逐渐丰满,洋溢着乐观的人文精神的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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