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3期
文学的当下之想
作者:傅修海
所有从事与文学相关事业的人,无一不为此感到尴尬。于是就有文学是大多数的还是少数人的之争论。有的人画地为牢,以“镇痛安神”等“闲”视之(我在此丝毫没有贬抑此等看法的意思);有的又喜欢动辄高举大纛,以旗手、灵魂导师自居……从此,文学的园地便增添了不少的热闹而澄澈的悖论。在人类历史上,文学本身也不止一次成为了问题。这个问题似乎与人类本身的探索一样古老。
然而,文学究竟是什么?文学何用?文学何为?文学又将走向何方?
这些发问都往往意味着大量的矛盾与悖论。矛盾往往是智慧的起源,也是代价。就文学而言,矛盾产生的情感,则是文学探索发生的前提。
一
文学是什么?
栾栋先生曾讲演“文史通义”,苦口婆心、论之深思之切曰:文史哲乃圆观宏照、融通摩荡、殊途同归共臻佳境。这无疑指出了文学的根器上的共性,同时在哲思高度概括的要求下面也抽掉了文学的血肉。但也的确回溯到文化的本根深处。而他又讲演了文史哲的貌似而同质,点出其在人类文化史上,同根同源、同病同归同路的相互扶携、前行的关系。然而这种阐析在其貌似问题上的朗显却失之无力,似乎有点流于理性的泛论,如对其思想方法与本质、思维形式、表现手段、呈现形态等等的概括。境界虽阔大,但于文学是什么上的说服与阐释陷于干瘪的印象。在人类分工日益细致的当下,对此问题的深究也许不失意义。
栾栋先生认为,文有美善德行之意,然又不等同;有质实之分合亦能究其“印痕”的实质。诚哉斯言!
文学的确是个复杂的东西,跟道德、哲学、历史都有渗透和瓜葛。文学本身又存在知行不一、缚脱不二的浪荡本性,有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细微泛滥之嫌。加之其魂魄所托之“人”及语言的表里不一,更是使我们对此各执一辞,如盲人摸象仍自信真理在手。大家在自有所得所乐之余,还每每在满足一番的同时还强要人与其共享生孩子的痛苦喜悦,喋喋不休了事,大有祥林嫂说“阿毛”般终不知所言的执著。
昆德拉说小说是对“存在的勘探”,是对“模糊性”的发现。鲁迅从文是为了“揭出病苦,引起疗救的注意”,钱钟书则一再指出“诗可以怨”的文学之“发心自救”及其对个人心灵的抚慰……不论是何种论述,都各各从不同的角度试图说明文学或自己从事文学的目的与意图。时至今日,真正的文学和幌子下的文学似乎都在愁眉苦脸地叙说自己失宠的悲哀。即便是宣称通过写作得到心灵上满足的那些人,也不免有种落寞的孤寂。杰克·伦敦说“文学是巨人的事业”也悄悄地暗示了这一点。以梅花的意象理解文学,同样也不否定其孤洁示春迎冬绽放的同时,默默昭示它孤寂的热闹与贫乏的丰富。
文学是想像出来的。哲学是玄思推理出来的,历史是实证周纳出来的。我想正是在创造与孕育的方法上的不同,导致其即便一母所生亦各各不同的功能与形态、内蕴之差异。文学通过想像来表现内容,带上欲穷其形喋喋不休的比附描摹;哲学是思辨推理出来的,有点形而上纯粹凌空蹈虚的清爽与玄虚神秘的幽昧:历史是材料堆里实证考究出来的,它站在层层叠叠、松松垮垮、糊糊涂涂的人事记录基础上,往往得出了踩在今人脚下仍一直在叫唤还其真相的历史评判。正是出于文学的“想”,文学比哲学和历史多了很多不必负载的“微言大义”、虚空的思想,少了很多需要坐实的古板对应,更不必顾及世道人心、真理在手的前顾后盼。文学任何时候都更像一意孤行的好奇的孩子,心思驳杂,只要有具体的物或记忆便随时可能孕育出想像的花朵,幻化成五彩缤纷意象盎然的百花园。
是的,文学是想像出来的王国。是诗性的百花园。
二
文学何用?
古往今来,人们每每在享受文学带来的喜悦或满足虚拟痛苦宣泄的同时,仍免不了要问文学到底有什么用。最终的答案又不免落入哲学或宗教的圈套,而这一切又往往粉碎在工具理性下的强势面前。在东方,在中国,还不免陷入玄虚的“无用即大用”的高妙循环。虽有“方生方死”太极推手的机括,但也终流于一种令人敬畏的空洞。文学是想像出来的王国,不应否认,其用途也在于此,即满足人类对当下的一种虚拟性的想像。这种满足带来的虚拟快乐让我们得到思想身心的宣泄,导致了快乐的发生。仅此而已。如果说有什么大用。快乐一说无疑是最有感同身受的亲和力的。只有在这种前提下去探讨文学在快乐终极目标下的追求,我们的讨论才有一个共同的起点和终点。俗话说,“是真不是戏,是假不是艺”,这也恰恰道破了艺术的真谛——想像,一种意象的设想、假想、冥想、空想而已,真真假假,花团锦簇。
不管怎样,文学的确给我们带来了大大小小、琐琐碎碎的虚拟的快乐。字字珠玑也好,吉光片羽也罢,乃至雪泥鸿爪,无一不牵系着快乐的羽毛,它们都因思想解缚的飞翔带来了灵魂的飘逸,引发了身心的融通与忘却。这种忘却当然是瞬间的罗曼蒂克,仿佛爱情降临时被打中身心的电光火石的颤抖。或者是感冒大愈时的那短暂的一激灵中闻到肉香的惊喜。文学的功用便迅速地以微电流击打式的快乐传遍全身。无法也没必要夸大这种功用。这种快乐的来之不易和脆弱非常明显。身心的因果前提本来就很令人困惑,如果我们不相信肉体与灵魂可以永远剥离的话,那么灵肉合一的痛苦与快乐(或者说知行不一的矛盾)则是人类永远得面对的局限。正因于此,一顿咕咕直叫的饥饿与一段精神匮乏的空虚还是无法抵当的。在肉体的空乏极限面前甚至可以让人类痛苦地低下高贵的头颅。这种对物的抗争的悲剧性结局无疑又是对精神强悍的嘲弄。当然也不能说不是一种表彰。当生命殒灭的时候,又还有什么力量能挡得住时间黑洞吸纳万物的伟力呢?精神独立本身的悲剧性便体现在此。况且还有我们所熟知的遗忘对人类历史锲而不舍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吞噬呢。不要说文学,历史和哲学的悖谬都在时空永恒的流逝中无能为力,仰天长叹。面对这种悲凉,文学自己有时更多地选择发问与哭泣,如屈原,长歌当哭,表达自己脆弱的温柔与坚强的忧伤。
三
文学何为?
文学是人类想像出来的王国,它意欲让我们自娱自乐。虽然有时是痛苦的快乐,一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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