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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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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夫列姆想说:的确,他们到底是怎么决定的?在换药室里他虽然好像什么也没听过去,但现在却完全明白了,所以回答得很明确: “随便到哪儿去咽气好了,只是别死在我们院子里就行。” 费德拉乌惊恐地望着那可怕的脖子,心想说不定他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他问道: “叫您出院吗?” 这一问才使叶夫列姆想到,他不能再按自己的心愿躺到床h去,而是要准备出院了。 这就是说,随后,在腰也不能弯的情况下,还得换上自己平时穿的衣服。 接下来,是使出全身的力气移动躯体这根柱子走过城市的街道。 想到还得拼命去做所有这些事情,既不知为什么要做,又不知为谁而做,他实在受不了。 科斯托格洛托夫望着他,目光流露的并不是怜悯,而是战友式的同情:这颗子弹打中了你,而下一颗就有可能击中我。他并不了解叶夫列姆过去的生活,在病房里也没跟他做朋友,但他喜欢他的直率,而且在奥列格一生所接触过的人中间这还远远不是最坏的一个。 “噶,握握手吧,叶夫列姆!”他抡起手臂伸给对方。 叶夫列姆接受了这有力的一握,咧嘴笑道: “生下来随风飘,长大了尽胡闹,通往西天的路可只有这一条。” 奥列格转身出去抽烟,而送报的女化验员走进门来,就近把报纸交给了他。科斯托格洛托夫接过来刚刚打开,可是鲁萨诺夫看见了,立刻十分委屈似地朝那个还没来得及退出去的化验员大声说: “喂!喂!您要知道,我曾明确跟您说过,报纸要首先给我!” 他的声音里含有真正的痛苦,但科斯托格洛托夫并不可怜他,反而骂骂咧咧地说: “可为什么必须先给您呢?” “怎么为什么?这还用问么?”帕维尔·尼古拉耶维奇发出了痛苦的呻吟,他苦于无法用言语维护自己的权利,尽管这种权利是明摆着的。 如果在他之前有人以其外行人的手指打开刚来的报纸,他就会从内心里产生妒忌。这里谁也不可能像他帕维尔·尼古拉耶维奇那样吃透报纸上的文章精神。他把报纸理解为公开传达的、实际上却是用密码写成的指令,其中不便把一切都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但有头脑的行家可以根据种种小的迹象,根据文章的编排,根据回避和略去的内容对最新动向构成正确的概念。正是因为这一点,鲁萨诺夫应当第一个拿到报纸。 然而,这道理要说出来吧又不能在这儿明说!所以帕维尔·尼古拉耶维奇只得转为诉说: “要知道,马上就要给我打针了。我想在打针之前先看一下。” “有针?”啃骨者语气缓和了。“哦马上就给您……” 他把报上有关中央会议的报道和文件以及被挤到角落里的其他消息匆匆浏览了一眼。他本来就要出去抽烟。此时,他已把报纸弄得飒飒响,正打算折起来递给鲁萨诺夫,忽然注意到什么,又细心地看起来,而且,几乎是立刻以警觉的声音说出同一个长长的词儿,仿佛让它在舌头与上腾之间反复磨擦: “有……意……思……有……音……思……” 贝多芬式的四个沉闷的命运叩门声在头顶上方轰然作响,但病房里谁也没有听见,也许永远也听不见。他还能再说什么呢? “到底是怎么回事?”鲁萨诺夫的神经全然紧张起来。“快把报纸拿过来!” 科斯托格洛托夫无意把任何一条消息指给别人看。对鲁萨诺夫的问话也没回答。他把报纸的附页插在中间,一折为二,再折成送来的那样,只是这6个版面的报纸没能按原折痕折起来,有点鼓鼓囊囊。这时他朝鲁萨诺夫跨出一步(对方也朝他跨过来一步),把报纸递给了他。还没走出门口,他就把绸子荷包解开了,开始用一小条报纸哆哆噱佩地卷一支马合烟。 帕维尔·尼古拉耶维奇也在用哆嗦的两手打开报纸。科斯托格洛托夫的“有意思”这个词儿像一把匕首插在他的肋骨之间。到底什么事情会使啃骨者觉得“有意思”呢? 他那一双精于此道的眼睛迅速掠过一个个标题,掠过发布的会议文件,突然,突然……怎么?怎么?…… 用毫不醒目的字体发布出来的一道命令,对于不了解其中奥秘的人来说是一点也不重要的,但他却仿佛从报纸上听到这道命令的叫喊声!空前的叫喊!这是一道不可想像的命令!——关于最高法院的大换班!全苏最高法院! 怎么回事?!马图列维奇——乌尔里赫的副手下台了?!杰季斯托夫下台了?!帕夫连科下台了?克洛波夫下台了?连克洛波夫也下台了!!最高法院成立多久,克洛波夫就在里边待了多久!连克洛波夫也被撤职了!……今后还会有谁来保护干部卜…换上的全都是些新人,名不见经传……掌管司法部门达四分之一世纪的人全都一下子被赶下了台!一个不留!? 这不可能是偶然的! 这是历史的脚步…… 帕维尔·尼古拉耶维奇身上出汗了。仅仅是在今天早晨他才让自己定下神来,说服自己相信一切恐惧都毫无根据,可是你瞧四回巴 “给您打针。” “什么??”他失去理智地跳了起来。 汉加尔特医生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注射器。 “把袖子卷上去,鲁萨诺夫。给您打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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