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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节(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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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辆蓝色的两轮马车快步跑过广场。艾玛发出一声喊叫,往后一仰,笔直倒在地上。 事实是,罗多夫再三考虑之后,决定到卢昂去。但从于谢堡左比希,只有走荣镇这条路,他不得不穿过镇上,不料他的车灯像电光一般划破了苍茫的暮色,给艾玛认出来了。 药剂师听见医生家乱哄哄的,赶快跑了过来。桌子,盘子都打翻了;酱呀,肉呀,刀呀,盐呀,油呀,撒得满房间都是;夏尔高声求救;贝尔特吓得只是哭;费莉西用发抖的手,解开太太的衣带,艾玛浑身上下都在抽搐。 “我去,”药剂师说,“我到实验室找点香醋来。” 然后,等她闻到醋味,睁开了眼睛,他说: “我有把握,死人闻了也会活转来。” “说话呀!”夏尔说,“说话呀!”醒一醒!是我,是你的夏尔,爱你的夏尔!你认出来了吗?看,这是你的小女儿:亲亲她吧!” 孩子伸出胳膊,要抱住母亲的脖子。但是艾玛转过头去,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不要,不要……一个人也不要!” 她又晕了过去。大家把她抬到床上。 她躺着,嘴唇张开,眼皮闭紧,两手放平,一动不动,脸色苍白,好像一尊蜡像。两道眼泪慢慢地流到枕上。 夏尔站在床头,药剂师在他旁边,保持肃静,若有所思,在这严重时刻,这样才算得体。 “放心吧,”药剂师用胳膊碰了夏尔一下说,“我想,危险已经过去了。” “是的,她现在安静一点了!”夏尔看她睡着了才说。“可怜的女人!……可怜的女人!……她又病倒了!” 于是奥默问起病是怎样发的。夏尔答道:她正在吃杏子,突然一下就发病了。 “这真少见!……”药剂师接着说。“不过也很可能是杏子引起昏迷的!有些人生来就对某些气味敏感!这是一个有趣的问题,无论从病理学或从生理学观点来看,都值得研究。神甫都懂得这个问题重要,所以举行宗教仪式总要烧香。这就可以使人麻木不仁,精神恍惚,尤其是对脆弱的女人,比对男人还更容易起作用。比方说,有的女人闻到烧蜗牛角或者烤软面包的味道,就会晕倒……” “小心不要吵醒了她!”包法利低声说。 “不单是人,”药剂师接着说,“就是其他动物也有这种反常现象。你当然不会不知道:荆芥俗名叫猫儿草,对猫科动物会产生强烈的春药作用。另一方面,还可以举一个确确实实的例子,我有一个老同学布里杜,目前在马帕卢街开业,他有一条狗,只要一闻到鼻烟味,就会倒在地上抽搐,他还在吉约林别墅里,当着朋友们的面做实验。谁想得到使人打喷嚏的烟草,居然会摧残四足动物的机体?你说这是不是奇闻?” “是的,”夏尔没有听,却随口答道。 “这就证明了,”药剂师自己得意,却又不伤害别人,笑嘻嘻地说,“神经系统有无数不规则的现象。关于嫂夫人呢,说老实话,我觉得她是真正的神经过敏。因此,我的好朋友,我不劝你用那些所谓的治疗方法,那是借口对症下药,实际上却是伤了元气。不要吃那些不中用的药!只要注意调养,那就够了!再用点镇静剂,软化剂,调味剂。还有,你看要不要治治她的胡思乱想?” “在哪方面?怎么治法?”包法利问道。 “啊!问题就在这里!这的确是问题的症结:‘这就是问题了!’我最近看到报上这样就。” 但是艾玛醒了,喊道: “信呢?信呢?” 大家以为她是胡言乱语;从半夜起,她就精神错乱了,恐怕是得了脑炎。 四十三天来,夏尔都没有离开她。他不看别的病人;他自己也不睡觉,只是不断给她摸脉,贴芥子泥膏,换冷水纱布。他派朱斯坦到新堡去找冰;冰在路上化成水了,他又派他再去。他请卡尼韦先生来会诊;他把他的老师拉里维耶博士也从卢昂请来;他急得没办法。他最怕艾玛虚弱得精疲力竭了,因为她不说话,也听不见,看起来甚至不痛苦——仿佛她的肉体和灵魂在万分激动之后进入了全休状态。 十月中旬,她可以在床上坐起来,背后垫了几个枕头。夏尔看见她吃第一片果酱面包的时候,哭了起来。她的力气慢慢恢复了,下午可以起来几个小时。有一天她觉得人好些,夏尔还让她扶着他的胳膊,在花园里走了一圈。小路上的沙子给落叶遮住了,她穿着拖鞋,一步一步地走着,肩膀靠住夏尔,脸上带着微笑。 他们这样走到花园尽头,平台旁边。她慢慢地挺直了身子,用 手搭成凉篷,向前眺望;她向前看,尽量向前看,但只看见天边有几 大堆野火,在远山上冒烟。 “你不要累坏了,我亲爱的,”包法利说。他轻轻地把她推进花棚底下: “坐在这条长凳上,舒服一点。” “啊!不坐!不坐!”她有气无力地说。 她一阵头晕,从晚上起,病又发了,说不准是什么病,反正更复杂了。她有时是心里难受,有时是胸口,有时是头部,有时是四肢,有时还呕吐,夏尔以为这是癌症初发的症像。 可怜的男人,除了治病以外,他还得为钱发愁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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