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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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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巴斯蒂昂弹起马拉加。乐曲热烈、奔放,露依莎沉醉了,仿佛置身于马拉加,也许是在格拉纳达,她也不清楚:天上群星灿烂,在这炎热的夜晚,桔子树下香气宜人;在吊在树枝上的一盏油灯照耀下,一位歌手坐在摩尔人式的三脚凳上弹吉他,乐曲如泣如诉;四周,身穿红色法兰绒紧身背心的女人们随着音乐节拍鼓掌;小旷场上睡着一个女人,是小说里或者西班牙话剧中的圣塔露西娅,热情而富于性感;到处是迎接爱情的雪白的手臂和浪漫的身穿斗篷的剑客,还有,阴暗的小路上神龛里的小小的烛光和悠扬的琴声,这静谧的气氛像是圣母在歌唱时光…… “太好了,塞巴斯蒂昂,谢谢你!” 他笑了,站起身,小心翼翼地盖上钢琴,走过去拿他的无檐软帽: “这么说,是明天7点钟了?我来为你送行,陪你到巴雷罗。” 多好的塞巴斯蒂昂! 他们伏在阳台上目送他出门。夜晚非常寂静,使人感到淡淡的忧愁;汽灯光线微弱,似有若无;街上,边缘清晰的阴影也透出热情和甜蜜;月亮在白色的门墙上涂了一层如水的萤光,石子路上闪闪烁烁,远处的航标像一把古代银剑;一切都停滞不动;他们下意识地抬起头仰望天空,仰望神态庄重的月亮。 “多美的夜色呀!” 传来关门声。塞巴斯蒂昂从下面的阴影中说: “真让人想出去走走,嗯?” “太美了!” 他们留恋这夜晚的安宁,留恋这明亮的月光,没有离开阳台,懒洋洋地望着,低声谈起明天的旅程。这个时候他该在哪里?已经到了埃武拉,住在客栈的一间屋子里,在砖地上单调乏味地踱步。不过,很快就会回来,希望能和波特尔矿的西班牙人帕科做成一笔好生意,也许能带回几个康托,那时两个人就可以美美地度过9月份了。9月份,两个人可以到北方旅行,到布萨科,爬山,在浓密湿润的树荫下喝石缝中流出的清凉的泉水;到埃斯皮尼奥去,坐在海边的沙滩上,清新的空气中带着海水的咸味,湛蓝闪光的大海与青天连成一片,那是夏天的大海,邮船拖着冒出的青烟驶向非常遥远的南方。两个人肩并着肩,设想着一个又一个计划,甜蜜的幸福感在两个人心中漾动。若热说: “要是有个小家伙你就不会这样孤单了!” 她叹了口气。她也很想有个小孩呀。她会为儿子起个名字,叫卡洛斯·埃杜阿尔多。现在,儿子仿佛在她怀里睡着了,光着身子,用小手扒着脚指头,叼着她玫瑰色的乳头……一阵无以名状的快感流遍全身,她颤抖了一下,伸出胳膊搂住若热的腰。这一天总会到来,并且肯定是个儿子!她不能理解儿子会长大,也不能想象若热会变老:在她眼里,两个人永远是一个样子:一个永远恩爱、年轻、强壮;另一个永远在她怀里吃奶,永远伸着两条小腿,咿咿呀呀地学语,永远是金黄色的头发,玫瑰色的皮肤。在她眼里,生活永远无尽无休,永远同样甜蜜,间或有像四周的夜色这样爱怜、热烈、安宁和熠熠生辉的时刻,这样的两个人心中同时颤抖的时刻。 “太太想让我几点钟叫醒?”这是儒莉安娜干巴巴的声音。 露依莎转过身: “7点。这个女人,刚才我已经对你说过了。” 他们关上窗户。一只白色的蝴蝶在蜡烛周围飞舞。好兆头! 若热拉住她的胳膊: “要守空房了,嗯?”他声音悲凉。 她倚在丈夫交叉的手臂间,长时间的望着他,仿佛眼前一片烟雾,一片阴暗;接着慢慢搂住他的脖子,动作和谐、庄重,又在嘴上深深地吻了一下。一阵抽咽涌出胸脯: “若热,亲爱的!” 从若热离开算起已经12天了,尽管天气炎热,尘土飞扬,露依莎还是打扮停当,到莱奥波尔迪娜家去。要是让若热知道了,他肯定不高兴,肯定。可是,实在太寂寞了,太烦恼了!上午,还可以整理整理,做做针线,梳妆打扮,看看小说……可下午呢? 到了若热往常从部里回来的时刻,孤寂的感觉在她四周蔓延。她多么怀念他特有的按门铃的声音,他特有的走在楼道里的脚步声!…… 夕阳西下,一天将过,她莫名其妙地伤心,莫名其妙地感到怅惘:坐到钢琴前,随着软绵绵的胳膊信马由缰地挪动,随着庸懒的手指按在琴键上,钢琴呻吟出悲伤的法都曲和充满激情的短曲。这时候,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呀!晚上,独自一人躺在宽宽的法国式床上,热得不能入睡,会突然感到恐怖,不时闪过当寡妇的念头。 她不习惯,不能单身一人。甚至想过把帕特洛西尼奥叫来,那老太太是她的一个穷亲戚,住在贝伦区:至少有个人;但是,高个子老寡妇寡言少语,总是在鹰钩鼻子上架着很大的玳瑁眼镜织袜子,她担心有老太太在身边也会心烦。 那天上午,她想起了莱奥波尔迪娜。去谈谈天,笑一笑,说说心里话,度过这炎热的时刻,那该有多么高兴!她穿上了背心和白裙子,正在梳头:袒胸的衣服遮不住柔软圆润的白肩膀,遮不住雪白细嫩、隐约能看见细细的蓝色筋脉的胸脯。当她抬起手,把金黄色的头发梳成辫子,绾在头顶的时候,那丰满的、肘子上略显红色的胳膊就一览无余了。 她皮肤上还留着洗过冷水的潮湿的玫瑰色;卧室里有酸性香皂的气味;垂下了透明的白色麻纱窗帘,屋里的光线呈乳白色。 啊,确实该给若热写信了,让他快点回来,说她觉得有趣的是出其不意地到埃武拉去,下午3点,吓他一跳!若热满身尘土、气喘吁吁,戴着蓝色夹鼻眼镜走进屋里,她冲过去搂住他的脖子!下午,她还带着一路上的劳累,就穿上新衣裙,挽着若热的胳膊去看市容。在狭窄、破旧的街道上,人们对她赞叹不已。男人们来到商店门口。那是谁呀?从里斯本来的,工程师的妻子。——她站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脸,想到刚才的心猿意马,几乎笑出了声。 卧室的门吱扭一声慢慢打开了。 “什么事?” 儒莉安娜的口气里带着哭腔: “太太允许我马上去看医生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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