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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他轻轻地把手抽了回去。我不敢正视他的脸,我的眼泪就要夺眶而出了。一切,一切都失去了,我们永远不会再回来。我心里充满了对她的仇恨,一种可怕、强烈的仇恨。然而更可怕的是,我还恨迈克西姆,恨他做的一切。仇恨不仅使我害怕,而且还改变了我。我以前对他只有爱的感情。爱和怕。

  天一亮,当太阳从轻柔的团团雾霭后升起来的时候,我们就出发了。我坐在车里,茫然地注视着前方,哪怕回头看上一眼,看一眼街区周围的石头小屋,都会让我受不了。我们离开客栈时,四下里没人,只看见那个行动迟钝的胖女招待在准备早餐。经过门厅时我朝里面扫了一眼:壁炉已经清扫过了,冷冷的炉栅栏边堆放着新的柴禾,那叠杂志整齐地堆放在窗台上,狗不知上哪儿去了。

  “让我来开车,”我说。我想走得慢一些,让旅程从我的指缝间慢慢地流逝。而且,我开车的话就不容我过于胡思乱想了。但他不让,他示意我从驾驶座另一边的门上车,然后没等我坐稳就匆匆地发动了引擎。他的手指敲打着方向盘。

  这时,我再也无法沉默下去、压抑下去了;离开的痛楚,内心的失望和沮丧一下子涌满了我的心扉,倾泻而出。

  我大声喊道,“哦,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毁掉所有的一切?我们不能老是逃避、藏匿。我知道你恨看见它,我也恨。它给了我多么可怕的打击啊。但是,迈克西姆,它打不了什么——能算什么呢?只是一张照片。能有多大的伤害呢?能有多坏的后果呢?只是旧画报上的一张旧照片而已。”

  他没作声,只顾专心致志地开着车,开得很稳、很快。我们已经过了平缓的科茨沃尔德山地,正向西驶去。

  “我不想就这么结束——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把记忆抹去。”

  “抹去什么?”

  “这一个星期。苏格兰。这次旅行——”

  “好啦,它结束了。”

  “需要结束吗?”

  路当中有一群羊,正从一片牧场赶向另一片牧场。向前移动的羊群像一条水流缓慢、波浪起伏的河流。我们只好在它们后面停了下来。

  我想,在国外你不会看见真正的羊,只能见到一些模样可笑的小山羊。它们骨瘦如柴,脏乱不堪,乱蹦乱跳的。不像英国的羊那么壮实。丰腴,毛色乳白得让人赏心悦目。

  科贝特林花翠绿的洼地里也能见到三五成群的羊。

  我感到泪水在眼睛里蠕动。

  “我给贾尔斯打了电话,想告诉他我们的行踪,”迈克西姆说,车子又慢慢地向前动了起来,“但没人接。没关系,我可以中途给他发封电报。”

  透过泪水我朝窗外望去。羊群的后面跟着一条黑白相间的狗,它窜前窜后的,身子蹲伏得很低,正老练地带着羊群进入陌生的入口处。我把车窗稍稍摇下一点。牧羊狗——我想人们是这么叫它的,牧羊狗或小伙子。可当我们从农场主面前经过时,他向我们挥挥手,我听见他喊,“杰斯,过来孩子,杰斯。”

  我不想问他打算怎么对贾尔斯说。迈克西姆已经作出了决定,我只好依从他。

  他又把车开快了,眼睛盯着前方,绷着脸,毫无表情。

  “科贝特林苑,”我声音轻得像是在耳语。

  “什么?”

  “那幢房子。”

  “房子怎么啦?”

  “我喜欢它,我想要它。我以前从来没有如此地向往过一个地方——从未感到——感到我好像属于那里。你明白我的话吗?”

  我等着,但没有回答。如果我还有一份理智,还有一份敏感,还有善良之心的话,我就应该沉默了。但我不能,我只觉得受到了伤害,只觉得愤恨,无法宽容。

  “你拥有过曼陀丽,爱它胜过一切,充满感情地爱着它,你当然会明白我要说的。”

  “我们有必要谈这些吗?”

  “可它从来就不是我的,我永远不属于那里,不真正地属于那里。”

  “现在谁也不属于它了。”

  “我想要一个属于我的地方——我俩的,我们能安定下来,有一种归属感——我俩的,我的。”

  我一下子把想要说的都说了。

  “很抱歉,这不可能。”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上个星期你不也很快活吗?你不也想呆在家里——呆在英格兰吗?我想是的。”

  “是的,”他轻声说。“是的,我快活过,从没有这样快活过。但那种半闭是不实际的,是无法持续的。”

  “但那房子——”

  “那房子只是个梦,是幻想。如此而已——你应该忘了它。”

  我们来到一个小镇,迈克西姆在我地方停车。“来吧,该吃点早饭了。那儿有一个旅馆,看上去挺不错的。去找个位置,叫点吃的,我去给贾尔斯发个电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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