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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你做对了。”我迅速地对克莱诺·依贝哈待说,“现在只需要放松,放松。”

  我们听见警报声,不久,电话筒的喧嚷声也来到了门外。因为对方放弃了武力,强援又已在身后,所以我能够走得更拢。于是我把枪插进了皮套,但我接近她时手仍未离开它半寸,嘴里保持着“嗒嗒”地说些抚慰的话。那武器是一支小巧的五发,38“史密斯&文森”左轮手枪,它是易惊慌的医生买来保护他的家庭的,超过二十尺的距离就不那么准确。我一脚把它踢开。

  我放上一只手在克莱诺的肩膀上,她的精神在这一点触动下彻底萎缩了,身子沉了下去,靠在花台边上,口中呢喃道:“对不起。”

  当地警方把这儿的乱摊子接管了过去。这本不在我的权限范围以内。他们铐上了嫌疑犯,将她拘留。他们先给伤员用了CPR,并且通知了医护人员正在剪除撒满各种形状的碎玻璃片、血迹斑斑的罩衫,把各式医疗仪器联接在受害者的胸部以便把脉搏、呼吸、体温、血压等的数字随时用无线电信号传送给当地的急救医院。那张漂亮的脸现在极为松弛,平日的红润转为苍白,眼睛懒洋洋地闭着。那些医师中的一位在她的胸口按了按,气体立即随着血液一块儿汩汩地冒出。“血胸。”他说。凶杀处的代理官想知道受害者的状况,以便能够指控嫌疑犯。医院的信号返回来,没有生命指数。伤害太严重了。女演员有可能在射击之后几分钟里就死了。指控罪名将是谋杀。

  这是最后一次我认识到玛格达·斯脱克曼,她跪在湿的混凝土地上,她的头后仰,十指紧捏在一起,哭着:“我的天,杰伊,噢我的天,杰伊。”而奇怪的是,这种惨痛的声音听起来完全像我的母亲。我从未听见她的声音像这样,并不高亢,钻进我耳朵里,有十五年了。当他们告诉她,她的著名的委托人已经死了时,玛格达·斯脱克曼的前额非常缓慢地垂到地面,而且很长时间就以这种方式呆在那儿,悔恨地压弯着腰,直到有人把她拖开。

  我记起了母亲的哭喊,因为恐惧,我的脸一下子烧烫了。

  它经常把我从床上唤醒,我爬起来,迷糊地走到门厅里,她叫我在睡衣外边再穿上一件毛线衫,因为,似乎很奇怪,我们就要去码头找冰淇淋。我记得在我床头的墙面上挂着木头雕刻的玛丽和她的小羊羔,在我的音乐盒里甚至还有一只黑色的毛茸茸的羊羔,它在里面演奏歌曲。

  当我第二次走出卧室时,我抓住那只羔羊,扣紧了身上的毛线衫,因为我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小女孩。后院里有说话声和咆哮声。我没能找到我的母亲,我就走出门,那时我父亲正和外祖父在激烈地争吵。我的父母一定是刚从拉斯维加斯回来,他们在那儿结了婚,而外公一定是气得发疯,因为这个愚昧的非法打工崽子胆敢拐走他的女儿,胆敢威胁拿着黑色警棍的他,让警棍戳了个空。

  我来到他们两人之间。我父亲抱起我也紧紧地搂住他,我的双腿夹在他的腰间。这时候外公试图把我从那双手臂中拉开,因为他们在同一时间都咆哮了起来。我跌到了草地上,一辆轿车从小巷里穿过,几束光线扫过庭院。在车头灯光脉冲里,我惊恐地瞪大了眼睛。那不是蚕豆地里的几个工头,那是我的外祖父,他举起了他的警棍,用力砸在我父亲的太阳穴上,然后是肩头、脖子,砸,直到鲜血从太阳穴上一道道地流下来,他强烈地抽搐着、瘫坍着,最后悄无声息地躺倒在地上。

  引擎吼叫着,宇宙间最响亮的声音,我母亲一直在等我,当我爬进停在屋前的汽车的时候,不安地攀在巨大的方向盘下边她的大腿上,告诉她我看见了什么,可能,或者也许一个字我也没能说得出来。但是,无论我说了些什么,那个晚上我们的确开车去了码头,我还记得海风是如何刺穿我的毛线衫,我们如何坐在一块沙滩上,还有,最后,她如何把我揽进她的怀里,哭着,她是否知道或者怀疑过是她自己的父亲杀死了她的新婚丈夫,我永远不得而知。我想知道他如何处理那具尸体,但毕竟,他是一名执法官员,他是否能更好的隐匿一次罪行?也许他把它倒在了脱潘伽峡谷里,也许他只需要把它运到验尸官办公室,报告说在一家墨西哥酒吧里发生了酒后斗殴事件,但是,母亲一定知道米桂·桑切斯离开了她是因为通过某种方式他被外公的狂暴击溃了。随后,她过分地屈从于他,把自己的生命全部奉献或者说偿还给他.明显地逗留于世已经不再有任何意义了。那次的事件我应该是个见证,但无论怎样的证据我都将它埋葬了,为了我自己,以及.现在我才明白,为了她。

  “安娜,是我。”

  他非常温和地说,也许是因为他知道这一刻我的灵魂并不在这个地球上。慢慢地,封闭了我的听觉的尖锐的嗡嗡声平息下来,浪涛的拍击声重新回到耳中,低沉、稀疏、有节律。我已站在悬崖边上。

  “你打电话回去时我就离开了办公室。凯乐和我赶走了那些笨蛋。”

  “谢谢你。”

  “我们可以照看自己。”

  我没有反应。

  麦克·唐纳多张开双臂从后面抱住我,我的后背靠在他的胸前,注视着碎浪在暗黑色的海中腾起一条长长的白色水线。

  “你还好吧?”

  我摇摇头。不好。

  “我能做些什么?”他问。

  我转向他,我们忘情地拥抱在一起。

  “我到这儿来是为了你。”他耳语着。

  我看到在黑暗中他的眼睛,它们充满了疑问。

  最后我说:“我不能。”

  “为什么?”

  “这里面总会有一次背叛。”

  我离开他,再没有朝后看。三十分钟以后,我已经在马里布警察局里,写我的陈述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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