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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克在火车上的厄运(4)


  一位将要承受这种痛苦的后备人员,从军医院里动过手术出来,穿着一身满是血迹和泥泞的制服,凑到帅克跟前坐下。他是个瘦小的。神情沮丧的士兵。他把一只小包裹放在桌上,掏出一个破钱包来数钱。

  后来,他看了看帅克,问道:“Magyarúl?”(匈牙利语:“你是匈牙利人吗?”)

  “我是捷克人,朋友,”帅克回答说,“想喝两口吗?”

  “Nem tudom,barátom.”(匈牙利语:“我不懂你的话,朋友。”)

  “这没关系,朋友,”帅克说,把他那一满杯啤酒送到那位悲伤的士兵面前,“喝个痛快吧!”

  他懂了帅克的意思,把酒喝了下去,感谢他说:“Ksznm szivesen.”(匈牙利语:“衷心感谢。”)接着又翻了翻他的钱包,最后叹了一口气。帅克意识到这个匈牙利人还想喝啤酒,可是他的钱不够。帅克就给他叫了一杯啤酒。匈牙利人又把它喝了,谢了谢帅克。他想给帅克讲述点什么,打着手势指着他那受伤的手,同时说了一句国际通用语言:“Pif,Paf,Puc!”(“噼!啪!干!”干杯的象声词语。)

  帅克同情地点着头。初愈的矮个儿伤兵用左手比着离地约半米高的地方,然后伸出三个指头,告诉帅克他有三个孩子。

  “Nincs ham,nincs ham,”(匈牙利语:“没有吃的,没有吃的。”)他连连说着,想说明他家里没饭吃。说着他眼泪夺眶而出。他用那肮脏的军大衣袖子擦了擦眼泪。军大衣的袖子上有一个被子弹打穿的窟窿,是这颗子弹使他为匈牙利国王而受伤的。

  经过这么一番花销,帅克把那五个克朗花得分文不剩。他慢慢地。但确定无疑地切断了自己前往布杰约维策的道路,这是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每一杯用来款待自己和这位初愈的匈牙利伤员的啤酒都使他越来越失去购买车票的可能。

  又有一列列车经过这个车站,开往布杰约维策,而帅克仍然坐在桌旁听匈牙利人重复他的“Pif,paf,puc!Három gyerm-ek,nincs ham,éljen!”(匈牙利语:“噼!啪!干!三个孩子,没有吃的,祝你健康!”)

  他说最后一句话时,同帅克碰了碰杯。

  “尽管喝吧!匈牙利小子,”帅克对他说。“喝个够吧,你们不见得会这么款待我们吧!”

  一个坐在旁边桌上的士兵说,他们二十八团开到塞克金(匈牙利南部的一座城市。)时,匈牙利人当街侮辱他们,让他们举起手来。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显然,那位士兵为此感到很尴尬。当时这种情况在捷克士兵中已经成了普遍现象。后来,当匈牙利人对这场为了他们国王的利益而进行的搏斗也已不感兴趣时,连他们自己也这么举起手来了。

  后来那个士兵也坐到帅克这一桌来,谈起他们在塞克金怎么收拾匈牙利人,将他们从好几个小酒店里撵了出去;同时,他还带着赞扬的口气承认说,匈牙利人也很会打架。有一次,他们朝着他背上踢了一脚,结果不得不把他送到后方医院去治伤。如今他得归队了,他的营长肯定会关他的禁闭,因此他已没有时间给这个匈牙利人以应得的报复,以雪一脚之恨,也好让这家伙尝尝味道,……他也好以此维护他们全团的名誉。

  “Ihre Dokumenten,(德语:“你的证件呢?”)你的真件的?(奥地利人说得不太准确的捷语:“你的证件呢?”)“士官巡逻队队长向帅克索检证件,士官后面跟着四个打刺刀枪的士兵。”我看见你的老坐下的,老喝不走的!老喝,勤务兵!“

  “我没有证件,米拉切克(捷语”亲爱的“译音。)!”帅克回答说,“证件在九十一团卢卡什上尉手里,我留在这个火车站上了。”

  “Was ist das Wort:milachek?”(德语:“’米拉切克,是什么意思?”)士官掉过头去问他身后的一名士兵,一个老后备兵。那人给他的士官瞎编了一句,慢条斯理地回答说:“Miláek,das ist wie:Herr Feldwebl.”(德语:“‘米拉切克,嘛,就是’士官先生,的意思。”)

  士官接管对帅克说:“证件的每个士兵都该有的,没有证件的,关起来的。auf Bahnhofs-Militrkommando,den lausigen Bursch,wie einen tollen Hund.(德语:“把这只疯狗似的长虱子的小子送到军运管理处。”)

  他们把帅克带到了军运管理处。守卫室里有一小队人马,一个个都同老后备兵的模样差不多;老后备兵就是为他天生的敌人……士官巧妙地把”米拉切克“译成德语的那一位。

  守卫室挂着一些石版画。当时,军政部总把这类画片寄到士兵常去的各机关。军事学校和兵营。

  在好兵帅克对面墙上挂着的是一幅描绘二十一团的排长弗朗季谢克。哈梅尔和班长保罗哈特与巴赫曼耶鼓励士兵坚持战斗的图画。另一面墙上有一幅画,标题是:《第五骠骑兵团的排长杨。丹科在侦察敌军各炮兵连的驻地》。

  图画的右下角挂着一条标语:“刚毅坚强的可贵榜样”。

  各色各样的德国随军记者,臆想出各种稀奇的榜样,把他们写成各种标语传单。老朽愚蠢的奥地利企图用这种传单来鼓舞士气。但士兵们从来不看这些传单标语。每当这些刚毅坚强的榜样被写成小册子给他们寄到前线时,他们就用它来卷烟或派别的用场,以期不负所述“刚毅的可贵榜样”的价值与精神。

  趁士官出去找哪个军官之际,帅克读完了如下的传单:

  运输兵约瑟夫·伯恩

  卫生队的士兵们将重伤员运到为他们在隐蔽峡谷里准备好的车辆上。车装满之后,随即开往包扎所。俄国人发现了车队,便用手榴弹对其进行轰炸。奥皇第三车运中队运输兵约瑟夫。伯恩的马被手榴弹炸死。伯恩难过地说:“我可怜的白马啊,你完蛋了!”这时,他自己也挨了弹片,但他仍坚持驾驭,将三匹马拉的车辆拖到安全地点隐蔽起来,然后又回去卸那匹死马身上的马具。俄军的射击一直未停。“你们尽管打吧,该死的疯子!我就是不让马具留在这里。”他一面说一面继续从马身上卸马具,最后终于把马具取了下来,把它拖回车队。卫生兵见他长时间不在,严厉地盘问了他。“我不愿意把马具扔在那儿,那几乎还是一套新马具哩!我想扔了怪可惜的。这种马具我们已经没有多的了。”勇敢的士兵前往包扎所时这样解释着,到了那里他才说自己也受了伤。不久之后,骑兵大尉在他胸前挂了一枚银质奖章,以表彰其勇敢精神。

  帅克读完了传单,士官还没回来。他对守卫室的后备兵说:“这是一个勇敢的光辉典范。照他这么做,我们军队里该尽是新马具了。想当初,我在布拉格那时节,还在《布拉格官方新闻报》上读到一个比这还要光辉的典范。写的是志愿兵约瑟夫·沃扬博士的事迹。他是驻扎在加里西亚的第七猎骑兵营的。在激烈的白刃战中,一颗子弹钻进了他的脑袋。当人们要把他抬到包扎所去时,他嚷嚷说,这样一点儿小伤不用包扎,说完就又同他那个排冲上去了;可是手榴弹又把他的踝骨炸断了。他们又想把他抬走,可他拄着拐棍,瘸着腿又走上火线,用拐棍抵挡敌人;但又飞来一块弹片把他拄着拐棍的那只手炸掉了,他把拐棍换到另一只手上,嘴里还喊叫着:绝对饶不了他们!要是那会儿榴霰弹没把他炸死的话,天晓得他还会怎么样哩。要是后来没把他炸得个四分五裂的话,可能为表彰他的勇敢他也会得到一枚银质奖章。当他的脑袋炸到地上打滚时,他还在嚷着:‘哪怕任务危及生命,也要效忠尽职!”

  “这是报纸上瞎吹的吧,”一个士兵说,“这种编辑一个小时之后就会为这种胡诌感到不好意思的。”

  后备兵回答说:“我们卡斯拉夫有个从维也纳来的编辑,是德国人,当过准尉。他根本不愿意跟我们说捷克话,后来把他分到清一色的捷克人的先遣连,他马上就会说捷克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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