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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克在俄国俘虏队里(2)


  “Hier!”(德语:“到!”)从里面跑出一个甲状腺肿大的斯梯尔(奥地利的一个省。)士兵,他身患克汀病(阿尔卑斯山区的一种特殊病症,患者因甲状腺肥大身体畸形,成为白痴。),有一张哭丧着的脸,是转运站上共同使唤的仆役。

  “汉斯·勒夫勒,”上士命令说,“把我这烟斗拿去叼在嘴里,象狗那样着,四肢着地围着桌子跑圈圈,我叫‘Halt!(德语:“停!”)你才停。还有,你一边跑一边学狗’汪汪,叫,而且烟斗不许从嘴里掉出来,要不就叫人把你捆起来!“

  患甲状腺肿大症的斯梯尔人把两只手撑在地上,开始边爬边学狗叫。

  上士得意地望望帅克:“怎么样,犹太人?我不是对你说过,我们的纪律很严格吗?”上士非常惬意地望着这来自遥远的阿尔卑斯山小木舍的哑巴畜生。“Halt!”他终于喊了一声。“现在你得象狗一样跟我亲热亲热,着烟斗做……好!再好好给我叫几声!”

  马上听得“汪!汪!汪!”的狗叫声。

  表演完毕,上士从桌子抽屉里拿出四根“运动”牌香烟,慷慨地赏给汉斯。帅克开始用他蹩脚的德语对上士讲述一个故事,说道:“某团一个军官也有一个象这样听话的勤务兵,对官长百依百顺。有一次人家问他,要是他的长官命令他用匙子把长官拉出来的屎吃下去,他吃不吃?他说:‘只要中尉先生这么命令我,我也就吃。可大便里不能有一根头发,要不我准受不了,要闹病的。’”

  上士笑了:“你们犹太人倒有不少妙不可言的笑话,可是我敢打赌,你们的军纪不如我们的。唔,咱们言归正传吧!我委任你当俘虏队的头头。天黑以前你要给我把所有俘虏的名字写下来。以后你代他们领口粮,按十人一份发给他们。你得担保一个也不让跑掉!要是有人跑了,犹太小子,我毙了你!”

  “我想跟您谈一谈,上士先生,”帅克说。

  “少罗嗦,”上士回答说。“我不喜欢这一套,要不然我就把你送到兵营里去。你在我们奥地利很快会过惯的。想要跟我个别谈一谈……待你们俘虏越好就越糟糕……马上收拾一下就走,带上纸和铅笔,编个名册!……喏,你还要什么?”

  “Ich melde gehorsamst,Herr Feldwebl……”(德语:“报告,上士先生……”)

  “快走!你瞧,我还忙得很呢!”上士装出一副疲劳不堪的样子。

  帅克行了个军礼,走到俘虏们那儿,心里还在想着:为皇上耐心忍受便总会有开花结果之日。

  造花名册可是个麻烦事儿。要让俘虏们清清楚楚把自己的姓名说出来可费劲了。帅克见多识广,可是这些鞑靼人的。格鲁吉亚人的。莫尔多瓦人的名字怎么也装不进他脑子里去。“谁也不会相信,”帅克暗自想道,“居然还有象鞑靼人那样叫这样怪的名字的:什么穆哈拉哈莱依。阿布德拉赫马诺夫。贝穆拉特。阿拉哈利。捷列捷。切尔德捷。达夫拉德巴莱依。鲁尔达戛莱耶夫等等。我们的名字可比这好念得多。比方说:齐多霍什捷的神父就叫沃贝达(意为‘流氓’。)。”

  他又从那穿着讲究的俘虏队前走过,他们一个个报着自己的姓名:“津德拉莱依。汉涅马莱依。巴巴莫莱依。米米扎哈利”,等等。

  “请你报清楚些,”帅克和蔼地对队伍中的每一个俘虏打招呼说。“象我们那儿的人那样,叫博胡斯拉夫。什杰潘内克。雅洛斯拉夫。马托谢克,或鲁日娜。斯沃博多娃,不是要好念得多吗?”

  帅克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什么巴布拉。哈莱耶。胡吉。穆吉等古怪名字记下来。他打算再对上士译员解释一下,说他关到这儿来纯属误会,说他在被赶到俘虏队来的路上几次要求公平解决也都白费口舌。上士译员在这以前本来就不怎么清醒,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

  他面前摆着一份德文报纸的广告页,嘴里按照拉德茨的进行曲调子唱着广告上的词句:“愿将一架留声机换一辆儿童车!”……“收购碎玻璃,白的。绿的都要。”……“凡是上过会计学函授专科学校者,统统能学会统计与结账”等等。

  有些广告配不上进行曲。上士便使出浑身解数来克服这一障碍,用拳头在桌上擂着,用脚在地上跺着,打着拍子。他的被波兰白酒粘在一块儿的八字须在嘴巴两边翘着,好象插了两把阿拉伯橡胶粘着的干刷子。他的一双肿泡眼睛虽然凝视着帅克,但是对方对这个发明没有任何反应。上士只是停止了用拳击和跺脚的方式打拍子的动作,却在椅子上“澎澎”地敲着,唱起“Ich weiss nicht,was soll es bedeuten……”(德语:《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的曲调。又是一段新广告:“卡罗利娜。德雷埃尔,接生婆,随时准备为临产妇服务。”

  他嘶哑着嗓子轻轻地。轻轻地唱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没一点儿声音了。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整版广告,这就给帅克一个讲述自己不幸遭遇的机会。帅克用他那勉强够用的一点德语知识讲了事情的经过。

  帅克开始说,他选的那条沿小河到费尔施泰因去的路怎么说也是对的。可是有个不相识的俄国俘虏兵开小差,下池塘洗澡,他帅克又非得从他那儿经过不可,这不能算他的过错,因为他的职责是必须抄近路到费尔施泰因去找宿营地。那俄国人一见他,拔腿就跑了,把自己全套制服丢在灌木丛里。而他帅克听说过不止一次:在侦察的时候,有必要利用阵亡的敌军军服,所以他试着穿上了这套人家丢下的制服,看看自己遇到这种情况穿上外国兵的制服是个啥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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