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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克在俄国俘虏队里(7)


  芬克将军亲自决定弥撒的礼仪程序,他总希望把每一次这种祝捷弥撒都按照圣体节加八日节(圣体节常常在降灵节后的第二个礼拜四,圣体节之后的第八天,做弥撒时要重提圣体节的盛况,故云。)的仪式来办理。

  此外他还有一个习惯,就是在献完圣礼之后,总要骑着马小跑到祭坛前三呼“乌拉!”

  战地神父马蒂尼茨是个虔诚而正直的人,是那些仍然真心信奉上帝的少数人中的一个,他不爱去芬克将军那儿。

  要塞司令芬克给战地神父下完指令之后,总要吩咐听差为神父斟上一杯烈性酒,再给神父讲些《Lustige Bltter》(德文:《快乐篇》,主要在小资产阶级中流传的德文幽默周刊。)杂志为军队出版的最荒唐的小册子中专为军队编印的最新笑话。

  将军收藏了一大批标题无聊的小册子,如:《为眼睛和耳朵而写的士兵背包里的幽默》。《兴登堡(兴登堡(1847—1934),德国元帅,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曾任德军总司令。)的笑话》。《兴登堡在幽默镜中》。《费利克斯。什莱彼尔装满幽默的第二只背包》。《我们的酱牛肉大炮的故事》。《战壕里飞出的带汁的榴弹弹片》,或者象这样一些乱七八糟的小本儿:《在双头鹰下》。《阿瑟。洛克什热了热皇家战地伙房的维也纳煎肉排》,有时将军唱着《Wir müssen siegen》(德语:《我们必胜》。)歌集里的军歌。同时还一个劲儿地给随军神父斟酒,逼着他喝下,同他一块儿喊喊叫叫。然后说些不堪入耳的下流话,使战地神父难过地回忆起过去和他共事的那位正职神父,说粗话的本事并不比芬克将军逊色。

  随军神父马蒂尼茨可怕地发现,到芬克将军那儿去的次数越多,道德上就堕落得越厉害。

  这个可怜的人开始爱上在将军那儿喝到的烈性酒了。他渐渐听惯了将军的谈吐,觉得够味了。在他脑子里也开始出现道德败坏的场景。由于芬克将军给他斟上的陈葡萄酒里掺着波兰白酒。花楸酒和珠丝酒的作用,他连上帝也忘了。将军给他讲到的那些“姑娘”,在他祈祷书的字里行间手舞足蹈。他对拜访将军的反感也逐渐减弱了。

  将军爱上了马蒂尼茨神父,神父起先以圣徒伊格拉季耶-洛伊奥拉为榜样与将军交往,后来就慢慢适应将军的环境,投其所好了。

  有一次,将军把野战医院的两名女护士叫到了自己住处,其实,她们根本不在医院做事,只是为了把名字列在医院编制里好领薪水,以增加她们卖身的收入。这在艰难时期是司空见惯的事。随后将军又叫人把随军神父马蒂尼茨请来,他已经深深坠入魔鬼的陷阱,以至半小时之内就玩弄了两个女人,而且在达到狂热程度时,把沙发床上的枕头都舔湿了。后来他对这种淫荡行为自责了好长一段时间。可是他也无法用下列办法赎罪:在当夜回家时,他错跪在公园里一座建筑师兼市长。学术与文艺的庇护者格拉博夫斯基先生的雕塑前面。那位市长先生在八十年代曾为保卫普舍米斯尔城立过大功。

  巡逻哨兵的脚步声和他热烈的祷告声交织在一起。

  “请别裁判你的仆人吧。因为假如你不饶恕他所有的罪过,就没有任何人能在你面前得以洗雪。饶恕他吧,我请求你,你的判决并不困难啊。求你拯救我,主啊,愿我的灵魂皈依于你。”

  从他被召到芬克将军那里去的时候起,他几次想要弃绝一切世俗的享受,可是他的已经败坏了的肠胃却又劝阻了他。他相信谎言能使他的灵魂超越地狱的痛苦。但同时他又认为,军令如山,当将军对战地神父说“使劲喝吧,朋友!”这话时,单是出于对上司的尊敬,他也必须使劲地喝。

  不过他有时也做不到这一点。特别是在举行隆重的战地祈祷仪式之后,将军又要举办更加隆重的宴会,事后由会计部门把筵席费混同公务费用一并报销的时候,神父是不以为然的。每次举行过这样的盛会后,神父就总觉得自己在主的面前是个道德沦丧的人,吓得浑身发抖。

  他丧魂失魄地走着,但在这混乱之中他并没有失去对上帝的信仰,他甚至开始非常严肃地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应不应该每天都让自己去受这些罪?

  现在他又怀着这种心情应召去见将军。

  芬克将军容光焕发,兴高采烈地向他走来。

  “你已经听说过,”他兴奋地嚷道,“我进行的突击审讯吧?我们要绞死你的一个同胞。”

  听到“同胞”二字时,战地神父马蒂尼茨向将军投去痛苦的一瞥。他已经几次反驳把他当作捷克人的猜测,他也一再解释过,在他们摩拉维亚教区有两个镇子,一个是捷克的,一个是德国的,他只好一个礼拜为捷克人。另一个礼拜为德国人传道,但是捷克镇里没有捷克学校,只有一所德国学校,所以他必须在两个镇子上用德文讲圣经,所以他根本不是捷克人。这种有说服力的理由使得有一回坐在桌旁的一位少校据此评论道,摩拉维亚战地神父实际上只不过是一家杂货铺。

  “对不起,”将军说,“我忘了,他不是你的同胞,这是个捷克逃兵,叛徒,他为俄国人效劳,必须处以绞刑。不过,按程序规定我们还得先核实一下他的情况。这不要紧,只等回电一到,马上绞死他。”

  将军让战地神父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接着兴奋地说:“我既然搞的是突击审讯,一切就得真正符合审判的突击性。突击性,这是我的准则。战争开始时,我在利沃夫曾经在作出判决后的三分钟就把一个罪犯绞死了。不过,这是个犹太人,可是有个俄国佬在判决之后只过了五分钟我们就把他绞死了。”

  将军和善地笑了笑:“碰巧他们两人都不需要举行刑前祝祷仪式。犹太人是个法律博士,俄国人是个神甫。这回情况可就不一样了,我们要绞死的是个天主教徒。所以我想了个主意:为了不耽搁时间,我们提前给他作刑前祝祷,我刚才说了,为的是不耽搁我们的时间。”

  将军按了一下铃,吩咐勤务兵说:“把昨天弄到的酒拿两瓶来。”

  过了一会儿,他给战地神父斟了一杯葡萄酒,殷勤地对神父说:“在举行刑前祝祷之前先提提神吧……”

  铁窗后面,帅克坐在一张草垫上,他竟在这可怕的时刻唱起歌来:

  “我们当兵的,活得多气派!
  姑娘们全把我们来疼爱。
  我们领饷拿到钱,
  走到哪儿过得也不赖……
  一!二!……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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