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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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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岩并不十分高——不管怎样,并不高于西南海岸的悬岩或海岛两端的两个海呷。它的右边伸向一个海岸凹口,地势更低一点,可以使人看见约在半公里以外的海面。 从悬岩边沿的顶峰——就在房子对面——到房子之间,只有一片不超过三百公尺的平坦旷野,地势微有起伏,还有一个荒废的花园,园外仍然围着铁丝篱笆,铁丝钉在木桩上。全部景色——低矮的天空,三角形的海面,悬岩,花园——是由灰色的。没有光泽、也没有深浅的色彩构成的。 面临着这片景色的窗户有一公尺宽,高度也几乎不超过一公尺——一共包括四块面积相等的窗玻璃,毫无装饰,既没有窗帘也没有挡风布。窗子又是深深地嵌在墙壁里的,房间很大,门上又没有气窗,因而光由这扇窗子透进光线,实际上便使得整个房间陷在黑暗中。只有嵌进壁龛里的那张结实的小桌子上有足够的亮光,可以在那里写字算账、或者绘画。 房间的其余部分都处于昏暗状态。屋内的装饰更突出了这个缺点:糊壁纸的颜色很深,家具又高又笨重,木料是深颜色的,互相挤在一起。沿着四堵墙壁所堆放的家具多得叫人怀疑这间房间到底是用来住人的卧房,还是用来堆放多余家具的杂物间。特别触目的是三只巨大的衣柜,其中两只并排放在一起,在那扇通向走廊的门的对面,几乎把屋里的墙全部占满,只剩下一点地方刚好可以放一张小小的梳妆台——这张梳妆台坐落在最昏暗的屋角里,在窗户的左边,中间有两张紧贴着糊壁纸的长背椅子把它和窗户隔开。在窗框的另一边,放着另外两张椅子,和这边的两张椅子相对称。四张椅子中,只有三张是同一样式的。 因此,从窗户开始,沿着左边数起(就是沿着反时钟方向),房间里的全部家具是:第一张椅子,第二张椅子,梳妆台(在屋角里),第一只衣柜,第二只衣柜(一直占到第二个屋角),第三张椅子,一张樱桃木床(床头紧贴着墙),一张小圆桌,圆桌前面放着第四张椅子,一只五斗柜(在第三个屋角里),通向走廊的门,一张桌板折起的写字台,然后是斜放在第四个屋角的第三个衣柜,最后是第五和第六张椅子。最后的一只衣柜最为庞大,柜门始终锁着,他收藏小绳子的鞋盒就是放在这只衣柜最下面一层的右角里。 小女孩的尸体是第二天早上退潮时分发现的。是捕捉大蟹——这种蟹的蟹背是光滑的,又称为睡蟹——的渔民,在两公里转弯角下面的岩石上偶然发现的。 旅行推销员是在“希望”咖啡店的柜台上喝开胃酒的时候知道这个消息的。叙述这件事的那个渔民仿佛对尸体的发现处所、尸体的姿势和情况十分清楚;不过,发现尸体的人们之中并没有他,他也没有说后来他曾亲眼看见过尸体。他对他所叙述的事似乎一点也不激动,仿佛在海岸上发现一具糖制的人体模型似的。他说话很慢,很详尽,提供了一切必要的具体细节——虽然有时叙述的次序不很符合逻辑——甚至还对每一项细节加上一些仿佛十分合理的解释。一切都是清楚的,明白的,平凡的。 小雅克莲浑身赤裸地躺在一片褐色的海草上面,躺在那些圆形的大岩石中间。一定是波浪把她身上的衣服冲光了,因为在这种季节,在这么危险的岸边,她不可能由于沐浴而淹死。这里的悬岩很陡,她一定是在悬岩边上玩的时候失去平衡而跌下去的。也许她曾经踏着左边的那块突出的石头想走到海边去,这块石头很陡,多少还可以踏脚。她可能踏空了,或者滑了一下,或者踏在岩石的太不牢固的突出处。她跌下去——有几公尺高——跌死了,她的瘦削的脖子跌断了。 正如沐浴的假定不能成立一样,在涨潮时分一个无声的巨浪把她卷走的假定也是不能成立的;事实上,她的肺里只有很少的水——如果她是在水里淹死的,肺里的水就要多得多。此外,她的头部和四肢都有伤痕,这更像是跌下来的时候撞在岩石的突出处因而受伤的,却不像是一具尸体被海水冲到岩石上因而受伤的。不过——这也是意料中事——身体的其余部分也有一些表面伤痕很像是死后擦伤的。 不管怎样,对于非专家来说,即使见惯了这一类事故,也很难有把握确定年轻姑娘的尸体上所发现的各种伤口和血斑的来源;尤其是因为蟹或者某些大鱼已经开始损坏了身体上某些特别软嫩的部分。渔民认为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成年人——对这些袭击可以抗拒得长久些。 他还认为,即使一个医生,对这件事也不会再说些什么,因为照他看来,这件事是够清楚的。旅行推销员从他的嘴里又知道了岛上并没有医生,这位用权威的口气说话的水手过去是海军里的一个护土。这里只有一个老保安队员,按照习惯他只填发一份死亡证明书就算了。 尸体已经送回去给老母亲,二三块散落在附近海草里的衣服碎片也捡起来一起送回去了。照这位护士说,勒杜克太太知道了她的最小一个女儿的下落和她昨晚不回家的主要原因以后,倒十分平静。听众中对这一点谁也不感到惊异。 听众——另外五个渔民,店主人和年轻的特女——从头到尾听着这段叙述,没有插过嘴,只在听到关键性的段落时点了点头。马弟雅思也照着他们的样子做。 叙述完了以后,停顿了片刻。然后护士又把故事中的前前后后某些段落重说一遍,用的是同样的词汇和同样结构的句子: “那些螃蟹已经开始啃食最软嫩的部分:嘴唇、脖子、手、……还有别的地方……不过仅仅是开始,几乎没有什么损坏。或者也可能是一条红鳝,或者一条白鱼。” 又沉默了片刻,最后有人说: “魔鬼终于惩罚了她!” 说话的是一个渔民——年轻的一个。他的周围马上响起了一阵哺前的说话声,声音相当低,既不表示赞同,也不表示反对。然后大家又沉默下来。玻璃门外,超过铺石马路和泥泞,就是海水;这天早上港口的海水是灰色的,没有光泽,色彩也没有深浅。太阳仍然没有出来。 马弟雅思的背后一个声音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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