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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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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我的工作,与其说是做女佣,不如说是学习护士倒切合实际。不!很快我就要被施以女佣兼护士的教育,这样说更为确切。在太太回到联合国总部工作之前,在护士南希回到医院之前,正在对我进行着全面培训,我生过四个孩子,但育儿经验在这个家庭却没有半点用处。不分昼夜我跟在南希身后学习着婴儿照看方法。如何抱孩子,给孩子洗澡,以及如何喂牛奶,都和我做过的不同,南希讲给我的尽是一些生硬的道理,如为了正确按时间喂奶,不管孩子怎样哭闹也置之下理,并说这是有着科学根据的,药布一大使用二十片,稍微擦一下脸便扔到蒸洗筐里去了。使一次后便不清洁。一切东西都以清洁为首要条件。我和南希穿着同样天蓝色工作服,两件衣服是同一尺寸。每天晚上夫人和南希同时要求我洗完衣服再去睡觉,因为抱孩子的时候,小手小脸会碰摸到工作衣上的,所以非天天洗不可。孩子除喂奶之外.还开始喂果汁。这些东西的制作方法说来更加麻烦。小刀、碟、碗、玻璃挤奶器。水杯等等,都得煮沸消毒后才能使用。奶瓶和胶皮乳头也得一一煮过,用时使镊子夹取。吃奶粉时要正确计量,喝剩下的牛奶决不再给孩子喝,夫人嘱咐立即倒掉。 确实,雷顿家的育儿方法是完壁无缺的。孩子穿的衣裤每天必须洗换,襁褓在襁褓室里消毒。隔一天送来一次。赃了的尿布放在另一个塑料容器内原封不动地送回报废。用不着我动手去洗,以至弄得手上磨出老茧来。什么工作都很轻松省力,尽管工资低得和南希无法相比。但和在日本饭店时相比并不算少。因为我没有具备护士的资格,所以拿女佣的工资是理所当然的。雷顿夫妇把孩子的生活交给我照看,确是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尤其是又有工作服穿,一日三餐不收分文。这对我来说也该心满意足了。 尽管如此,每当我注视着奶瓶上的刻度准备牛奶时,或在小姐睡后将奶瓶、水杯煮沸消毒时,总是不由自主地簌簌落泪。在饭店时,不管遇到多么繁重的活儿也没哭过的我。自从来到美国,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也没哭过的我,在雷顿家却像产生了畏惧而泪流满面了。我何尝有过一次把喂奶瓶煮沸消毒呢,何曾用镊子夹过胶皮奶头,又何尝把一次喝剩下的牛奶就向着下水池倒去呢?没有!在我的四个孩子当中,只有美亚丽是精心哺育的,但也从没有过这般珍受。至于来纽约后生下的巴尔巴拉以下的孩子们,就更谈不上什么优越条件了。如果人类的子女都应该受到雷顿家孩子一样的哺育的话,那么我的孩子们应该得到何等相应的待遇呢? 那利佐贝斯·亚布诺维奇·雷顿小姐,决不像我的孩子那样大哭大喊,但也不会像巴尔巴拉那样,从小就是个软弱无力的孩子,她在吃奶的前十分钟便放声大哭以引起我的注意。等我换完尿布洗了手后准备牛奶,到温度适中,整整需要十分钟。也就是说,她在规定的时间内一定要吃到奶。以后便不再啼哭、安静地睡去了。醒来时对着吊在视野内的小玩具,一动不动地望着。这说明她是个健康、容易抚养的孩子。 我经过南希两个星期的辅导,正式担任起全部育儿工作。因为雷顿家和南希签定的合同是到生后的第十二周为限。但当我每次洗完婴儿衣服,放人干燥器中按电闸的时候,我就不由想起留在家里的贝娣和莎姆而流下泪来。不知这样痛苦的母子分离生活还要延长到几时?我甚至想到,也许不等南希离开这里,我已先逃走了呢。我至今没有扔下家出过门儿,所以现在心里总是踏实不下来,我只能对自己作如此解释而已,但真正的原因呢?那是既不能动摇,也不能隐瞒的事实。我自己明白什么是自己最痛苦的事,我是想,那怕如这家里的十分之一也好,我盼望对自己的孩子能给以良好的抚育爱护。但这些想望,对过去如何悔恨也无济于事,今后如何挣扎追求恐怕也不会实现的吧?如果拿这位小姐和莎姆相比,只差一个月的出生期。一同来到人世。而一个是肤色白净生在蜜罐里,一个却生在又黑暗又脏小的地下室。想到这里,怎不令人悲愤异常呢?每逢小姐一哭,我便条件反射般地想起莎姆的哭声。这时,蓝色工作服下面的乳房便感到胀痛。当准备好牛奶抱起小姐给她衔着胶皮乳头时。从我的乳头里抑制不住地迸流出了乳汁。把棉乳罩里面濡湿后,乳汁一直流到腰部。这种痛苦是出自生理上的。不知现在是谁在给莎姆喂着牛仍?美亚丽在家时,她会熟练地喂小弟弟的。美亚丽上学后,有邻居大婶照看着的吧?我临行前向西蒙嘱咐过,不准他去动莎姆的任何东西。但,无论是美亚丽,还是邻居大婶,谁又能给孩子的奶瓶进行煮沸消毒呢?换完尿布的手也不洗,不在意地拿起三小时以前用过的奶瓶,在水中涮一下,用勺于盛些奶粉,用目测倒入一些开水便生硬地将胶皮乳头塞进莎姆口中了。我仿佛看到了家中的一切。但现在坐在我膝头上,小心安稳吃着奶的却是小女王。我一面看着小姐,一面恩忖着人世间比种族差别更大的差别是不是还会有的呢?小姐和莎姆在抚育上有差异,一方是白人与日本人的混血儿,另一方是黑人和日本人的混血儿。莎姆的命运如此悲惨,决不是因为皮肤黑的缘故。那么是为了什么呢? 我到了现在总算能够说清楚,在这个人世间有着使用人者和被人使用者这样两种人。这比肤色的差别更大,更强烈,更令人绝望。不是吗?使用人的人可以把自己的孩子托忖给别人,并且得到充分完善的抚育爱护;而被人使用者,就必须放弃对自己孩子的正常照管而到外面去从事劳动。皮肤的白与黑只不过是偶然性的,只是黑人孩子往往更多地属于被使用者之列罢了。这个差别远自奴隶时代直至今天,仍根深蒂固地延续着。 我还应该在日本饭店工作下去!我后悔了。在那里虽然同样被人使用,但至少内藤夫人没有孩子。 是的,辞工吧!我猛地站了起来,忽然意识到手中抱着的孩子,使又慌忙地坐了下来。因为南希对我说过,孩子刚吃完奶,立即动弹会引起呕吐的,必须安静地坐下。我住进雇主家前后还不到两星期,却总在想着莎姆并和小姐相比,不知流了多少眼泪。因此不知不党中,我对小姐的感情变得淡薄了。不是憎恨这个孩子,她比我的哪个孩于都好看、可爱。正因为这样,才使我感到更痛苦的吧? 正在这时,一阵吵人的叫喊声从夫人住室内传了出来。我立即把孩子紧竖搂抱在怀里。没有什么危险行动,只是两个人的断续争吵声在我的耳边回响着。是夫人和南希发生了口角。两位合理主义者女性,从前也经常意见对立,但,不管怎么说。把心爱的孩子托给了对方。夫人对南希总是以忍让为主。但我来之后,逐渐熟悉了南希手下的工作,从而夫人的容忍限度也就逐渐减小。原来她们之间的脾气就不相合,夫人对南希靠着有些专门知识便目空一切感到厌恶,南希对夫人的学识也不够尊重。自从我来之后,二人之间的恶感更是日益加深了。 小姐不管夫人们的争吵,肚子里吃饱牛奶之后,便睡着了。我正要粑孩子往小床上放时,南希走了进来。 “怎么了?南希。” “我在这种地方再也呆不下去了!” 南希像要撕破一般把工作服脱了下来。下身穿着三角裤衩和衬裙。抱小孩不宜穿发硬的乳罩,所以她的上半身完全裸露出来。白种女人不似日本人那样怕羞,她那双大乳房在毫不掩饰地摇摆着。从衣橱内取出一只小型旅行提包,把她散落在房内的衣物向提包中塞去。 “怎么回事儿?南希。” “我要离开这儿。”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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