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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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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跨到山洞前面的一块空地上,这是一块象大厦前面的广场一样的地方,比大西洋水面高出一百尺,有陡峭的巉岩石壁,可以抵挡海浪的搏击。当我们向空地跨进一步时,我们浑身象麻电一样颤抖了,又好象万籁俱寂的深夜里,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把你吓了一大跳。我们看见一个男人坐在一块花岗岩上,他注视着我们。他的目光从一双血红的眼睛里射出来,有如大炮的火焰;他坚韧不拔,肃然不动,只有他周围那一堆堆千古不变的花岗岩才能与之比拟。他的眼睛缓缓地移动着,身体却依然不动,宛如一具化石。他看了我们一眼,使我们不寒而栗;接着,他的目光移向大西洋洋面,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虽然波光粼粼,他却没有垂下眼睑,正象人们说的苍鹰能凝视太阳一样。他的目光再也不从洋面上抬起了。亲爱的大叔,请您用心想一下:一丛老橡树中有那么一棵,树身满是结节,头一天修剪过枝桠,神怪般地挺立在一条荒径上;如果您能想象到这棵橡树的模样,那么您也就了解到这个男人的真正形象了。这是一个伤残的大力士的形貌,生着一副奥林匹斯山朱庇特天神的面相,不过,由于岁月的堆积、艰辛的海上作业、忧虑、粗劣的食物等等原因,这副面容已经憔悴不堪,变得象被雷电烧焦了一样黝黑。我看见他那双毛茸茸的粗硬的手,只见筋腱暴突,静脉就象铁打的一样。况且,他身上的一切都表明他的体魄是强健的。 我发现在山洞的一个角隅里长着一大块苔藓,在一块自然生长的花岗岩台板上,有一块破碎的圆面包盖在粗陶水壶上。我有时想象着早期基督教隐修士所生活的荒漠,可是不管我有怎样丰富的想象力,都从来没法描绘出比这个人更富有宗教色彩、更有悔恨表情的面貌。亲爱的大叔,您是做过忏悔的,您也许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一种完美的内疚表情;不过,这种内疚已经浸没在祈祷的波涛下面了。他出于一种默默无言的绝望,连续不断地祈祷着。这个渔夫,这个水手,这个粗俚的布列塔尼人,胸怀一种不为人知的感情,因而无比高尚。可是,这双眼睛有没有流过泪呢?这只草草制成的雕像的手有没有打过人呢?这个粗犷的额头镌刻着卤蛮的正直,额头上具有一种力,这种力仍然留下了一切真正的力所特有的那种温柔的痕迹;这个爬满皱纹的额头能够同一个伟人的心灵和谐无间吗?为什么这个人置身在花岗岩中呢?为什么花岗岩镶嵌在这个人中呢?人到底在哪儿呢?花岗岩又在哪儿呢?千思万绪一齐涌向我们的脑海。正如我们的向导所猜测的那样,我们默不作声地很快就离开那儿了。向导看见我们是那么惶恐,或者说是那样惊奇,但是,他并没有因为他的预言完全兑现而嘲弄我们。 “你们看见他了吗?”他问道。 “这个人是谁呀?” “大家都管他叫求愿的人。” 您想想看,当我们听到这个字眼时,我们是怎样惊异地向渔夫转过头去!他是一个朴实的人,懂得我们这个无声的询问是什么意思。下面是他用自己的言语向我们讲述的内容,我尽量保持他那民间语言的风格。 “太太,克鲁瓦齐人和巴镇人都认为这个人犯了什么罪,他曾经跑到比南特稍远的地方去找一位著名的本堂神甫忏悔,他是根据神甫的嘱咐在赎罪。还有一些人说,康伯勒迈(这是他的姓氏)是想把他的晦气传给从他下风经过的人。因此,有些人绕过他的岩石之前,总要看看风是从什么方向吹来的。如果刮的是西北偏西风,”他给我们指指西边说,“而他们又是去请一个真正的十字架的话,他们就不再往前走,而是战战兢兢地踅回去。克鲁瓦齐的富户们说,康伯勒迈求过愿,他的绰号求愿的人就是这么来的。他日日夜夜坐在那儿,从不出洞门。这种种说法看来都有道理。您瞧,”他转过身去,向我们指点一样我们没有注意到的东西,说,“他在那儿,在左边竖了一个木十字架,表明他是受上帝、圣母和圣人保护的。他要让人感到惧怕,使自己安全,就象有军队保护自己一样,这样他才能变得神圣起来。自从他在野外独自关闭起来以后,没有说过一句话,他吃的是他的侄女每天清早捎来的面包和水。他的侄女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他把自己的全部财产都给她了。这小姑娘长得很标致,温柔得如同羔羊,可爱极了,真叫人心疼!她长着一双蓝眼睛,”他说着,伸出一个大拇指比划说,“有那么大,在一头象小天使般的浓发下边忽闪着。有人问她:‘你说说,佩萝特……(我们那儿叫佩莱特。他插进去解释道:她是求圣皮埃尔保佑的,康伯勒迈名叫皮埃尔,是她的教父)你说说,佩萝特,’他继续说,‘你叔叔跟你说什么来着?’她回答说:‘他没跟我说什么,一点儿都没说,一点儿都没说。’‘那么,他给你什么来着?’‘每个星期天他都在我额头上吻一下。’‘你不害怕吗?’啊,她回答得好极了!‘他是我的教父呀!’他不要别人端饭给他。佩萝特说,他看见她来就微笑了,不过那好比是毛毛雨中的一线阳光,因为别人说,他的脸总是阴沉沉的,象漫天迷雾……”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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