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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看到这些不厌其烦,一再出现的形式,人们无论多么着迷,仍不免发现弗朗索瓦一世建造布卢瓦宫和路易十四建造凡尔赛宫一样缺少金钱。不止一个小雕像从一整块仅粗略加过工的石头中露出俊秀的脑袋。不止一个异想天开的蔷薇花饰只靠弃置一旁、因潮湿生满暗绿色霉斑的石头上的几道凿痕标明。楼房正面,一扇窗户的花饰旁,被时光按自己的方式雕出的邻窗呈现为被它扯碎的一堆石块。对于最无艺术鉴赏力、最缺乏训练的眼睛而言,这出神入化的正面与路易十二城堡朝内的一面构成妙不可言的对照,朝内一面的底层是几个靠支在雅致廊台上的列柱支撑的轻盈飘逸的拱孔,其上有两层楼,窗扇的雕刻简洁明快。拱孔下是道游廊,墙上绘着壁画,廊顶亦有彩绘,对意大利豪华的模仿,如今仍可寻觅到些许痕迹,这是曾拥有米兰的我国君王对外征讨的预兆。弗朗索瓦一世城堡的对面,当时有布卢瓦伯爵们的小教堂,其正面几乎与路易十二宅邸的建筑艺术协调一致。任何形象化的比喻都不足以描绘这三座建筑物主体的坚固雄伟,尽管装饰有失协调,以防范之多表明担忧之大的强有力的王权是联系这三幢类别不同的大厦的纽带,其中两幢背依宽敞高大如教堂的三级会议大厅。自然,君主的宅邸不乏本篇故事开始时描绘过的布尔乔亚生活的稚朴与力量,艺术在这种生活中始终有所体现。布卢瓦确是可供充分发挥的出色题材,布尔乔亚和封建主义,金钱和贵族在城市和乡村造出了那么多一模一样的复制品。你们恐怕不大想住统治十六世纪巴黎的王侯的住宅。领主衣着的华丽,妇女服饰的奢侈,一定与这些经过古怪加工的石头的装扮相映成趣。法兰西国王登上布卢瓦城堡令人赞叹的楼梯,层数越高,美丽的卢瓦尔河越多地映入眼帘,这条河把王国分成互相对峙、几成敌手的两半,为国王送来整个王国的消息。倘若弗朗索瓦一世没有到两法里之外死寂阴沉的平原上建造城堡,而在加斯东盖起宫殿,在当时是一片花圃的地点建造取代尚堡的城堡,凡尔赛决不会存在,布卢瓦必定成为法国的首都。

  四位瓦卢瓦和卡特琳娜·德·梅迪契为布卢瓦的弗朗索瓦一世城堡挥霍了他们的财富;欣赏这座城堡的脊柱——坚实的隔墙——时,谁还猜不出王室不惜金钱呢?城堡中设有进深很大的凹室,暗梯,包括几间与咨议厅、警卫室一样宽敞的大厅的书房,如今住一连步兵仍绰绰有余的国王卧室。即便观光者一开始不明了内部的奇观与外部的奇观和谐相称,克里斯托夫即将被引入的卡特琳娜·德·梅迪契的书房的遗迹也足以证明用呼之欲出的形象布满这些房间的艺术的优雅,蝾螈①在花朵中闪闪发光,十六世纪的调色板以最斑斓的颜料装饰最阴暗的过道。在这间书房里,观察家如今仍可寻觅到卡特琳娜从意大利带来的包金爱好的痕迹,用上文引述过的作者的一句妙语来说,梅氏家族的公主王妃喜欢在法国的城堡中镶贴先人做买卖赚得的金子,在王宫厅堂的墙壁上刻写财富的标记。

  ①蝾螈,一种形状象蜥蜴的两栖动物,是弗朗索瓦一世的标记。

  太后占用的是二楼弗朗索瓦一世之妻、王后法兰西的克洛德的套房,房中仍可见到伴以雪白的图像、天鹅和百合花的玲珑的双C雕饰,其意为candidiorcandidis①,“比最白的东西更洁白,”这是姓名首写字母与卡特琳娜一样为C的这位王后的座右铭,它既适用于路易十二的女儿,又适用于最后几位瓦卢瓦的母亲;因为尽管加尔文派教徒极尽诬蔑之能事,卡特琳娜·德·梅迪契对亨利二世的忠贞未受任何怀疑的玷污。

  ①拉丁文,意义如下句。

  太后仍要照顾两个年幼的孩子(即后来的德·阿朗松公爵和亨利四世之妻、被查理九世称为玛尔戈的玛格丽特),自然需要整个二楼。

  国王弗朗索瓦二世和王后玛丽·斯图亚特占用的是三楼先为弗朗索瓦一世、后为亨利三世居住的国王套房。它与太后使用的套房一样,每一层在城堡的整个长度上被厚约四法尺的著名隔墙分为两部分,大厅间的厚实墙壁就靠在这道隔墙上。所以,二楼和三楼的套房都分成泾渭分明的两部分。朝南临庭院的明亮部分用于接待和处理公共事务,而为了抵御炎热,住房分布在朝北的部分,这一面富丽堂皇,带有阳台和游廊,望得见旺多姆的原野,布列塔尼人栖架和该城——我国伟大的寓言家,善良的拉封丹提到过的唯一城市——的壕沟。

  弗朗索瓦一世城堡的末端有座开始修造的巨大塔楼,原准备作为宫殿围绕自身旋转划出的一只巨角,后来加斯东打通塔楼的两侧以便补缀上自己的殿宇;但是工程未竣,塔楼坍塌废圮。照民间流传的说法,这座王宫主塔当时作了监狱或地牢。如今穿行于这座金碧辉煌的城堡对艺术与历史弥足珍贵的一间间大厅,眼见卡特琳娜书房中那些在霍乱流行时①奉兵营指挥官之命(这幢王家宅邸做过兵营)用石灰刷白、几乎消失的美妙的阿拉伯式装饰图案,哪一位诗人不为法国扼腕太息呢!本文即将涉及的卡特琳娜·德·梅迪契的书房的细木护壁板,是五位有艺术家气质的国王积聚起来的贵重陈设的最后纪念。

  ①指一八三二年流行于法国的霍乱。

  跑遍这座由卧室、厅堂、楼梯、塔楼组成的迷宫,人们有可能带着可怕的确信暗自思忖:玛丽·斯图亚特为了吉斯兄弟在这儿对丈夫甜言蜜语。吉斯兄弟在那儿辱骂过卡特琳娜。后来,在此处,第二个刀疤脸倒在王权复仇者的刀剑之下。一个世纪前,路易十二从这扇窗户招呼他的朋友昂布瓦斯红衣主教走过来。从这个阳台,拉瓦雅克的同谋德·埃培农迎接过玛丽·德·梅迪契王后,据说她明知弑君之计,却听任它付诸实行!在亨利四世和玛格丽特·德·瓦卢瓦举行订婚典礼的小教堂——布卢瓦伯爵们的城堡仅存的遗迹,兵团正在制作军鞋。这座令人赞叹的宏伟建筑物再现了那样多的风格,发生过那样伟大的事件,如今破败不堪,丢尽了法国的脸面。那些喜爱古老法兰西文物古迹的人倘若得知这些动人心弦的石头不久将和老皮货店街的拐角一样消失,说不定只在这些书页中存在,他们将何等的悲哀!

  有必要提请注意的是,吉斯兄弟尽管在城中有自己的府第——如今依然存在,为了更好地监视朝廷,他们获准寓居国王路易十二的套房之上、后来德·内穆尔公爵夫人居住的位于三层顶楼的住房中。

  年轻的弗朗索瓦二世和年轻的玛丽·斯图亚特王后如年方十六的孩子一般彼此相爱。一年寒冬,他们突然从德·吉斯公爵认为极易遭到奇袭的圣日耳曼城堡被迁往三面临渊,入口戒备森严,好似堡垒一般的布卢瓦城堡。吉斯兄弟是王后的舅父,他们有重大理由不在巴黎居住,并把朝廷留在一座围墙易于监视和防守的城堡中。王座周围正发生一场洛林家族与瓦卢瓦家族之间的搏斗,它于二十八年后才在这座城堡中结束,那是一五八八年,亨利三世在此刻备受洛林人羞辱的母亲的注视下,听见所有吉斯中最大胆的一个倒地身亡,他就是第二个刀疤脸,卡特琳娜·德·梅迪契当时正受其父第一个刀疤脸的耍弄,监禁,刺探和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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