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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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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埃米里奥亲王来到了套房的内室,这房间在向他微笑,好似一只海螺壳,维纳斯也许会从里面款款而出吧。这间内室漂亮而舒适,陈设高雅、精致,充满了诗情画意,他走去坐在一张金黄色的木质安乐椅里,椅子前面摆着一份极为精美的冷餐,他便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在全世界,我以为只有玛西米拉才想得出这样的排场。她知道我是亲王,卡塔内奥公爵可能死了,把财产遗留给她,她比现在富有一倍,她会嫁给我……”说完,他大嚼了一通,若是一位有病的百万富翁看见他吞啖夜宵,定会嫉恨死他的。 他边狂饮着波尔图优质葡萄酒,边想道:“现在,我才理解了她对我说晚上见时,她那种神秘、默契的神态了!她可能会来解除魔法。多温暖的床啊!在这张床上,挂着多么美丽的灯笼!……嗨!真是佛罗伦萨女人的奇思妙想。” 世上常有一些感情丰富的人,对于他们,极端的幸福或是不幸会产生催眠的效果。且说我们眼前这位年轻人的意志相当坚强,他对情妇的崇拜升华到完全失去了性爱的成份。他的幸福来得过于突然,其效果不下于服了一剂鸦片。当亲王喝完一瓶波尔图葡萄酒,吃了半条鱼和几块法国馅饼之后,他简直瞌睡得要命,也许他是醉上加醉了吧。他自己动手掀去了罩单,铺了床,在一间非常漂亮的盥洗室里更换了衣服,然后躺在床上想起自己的事儿来了。 “我把可怜的卡马尼奥拉忘掉了,不过我的厨师和膳食总管会照应他的。” 这时,一位贴身女仆哼着《塞维勒的理发师》①中的小调,轻飘飘地走进房里。她在椅子上搭了一套女睡衣,自言自语地说道:“他们回来了!” 不一会儿,果真走进一个年轻的妇人,一身法国式装束,外人还真能把她看成是《勿忘我》、《一次欢快的聚会》、《谈美》②等书中某幅神奇的英国版画的原型。亲王又惊又喜,浑身打颤,因为你们知道,他深深地爱着玛西米拉。信誓旦旦的爱情在他心中燃烧着,以往,这团爱火曾使西班牙热心于油画创作,给意大利以灵感,创造了形形色色圣母马利亚,使米开朗琪罗也得到启示,从事雕刻,并且激发起季培尔底③创作《洗礼小教堂的门》的热情。虽说如此,他仍然向往着感官的快乐,情欲激荡着他,他的心中,不再洋溢着卡塔内奥夫人以温情脉脉的眼神和款款的软语向他默默传递的热烈而纯洁的感情了。他的灵魂,他的心灵,他的理智,他的全部意愿都拒绝背信弃义,但是,桀骜不驯的、生理上的反叛本能却控制着他的灵魂。 ①《塞维勒的理发师》指罗西尼根据法国著名戏剧家博马舍(1732—1799)的名剧改编的歌剧。 ②这些是英国出版的,带有插图的精美的小书。 ③季培尔底(1381—1455),意大利金银匠、建筑师和雕刻家。 这个女人并不是自个儿来的。 亲王瞥见了一个人。这类人在现实生活中能受到我们的敬重,但是,如要多少用些文学性语言描绘他们的精神世界时,谁也不相信这是真实的了。这陌生人的打扮象那不勒斯人,倘若把他的黑帽子也算作一种颜色的话,那么他的衣着至少有五种颜色:裤子是草绿色的,红色的背心上闪亮着金色的钮扣,上衣绿花花的,而衬衫却呈现黄色。这个人似乎现身说法,证明当时在米兰,在热罗拉莫的木偶剧剧场登台的那不勒斯人确有所本。他的一双眼睛象玻璃球。鼻子可怕地向前凸出,呈草花S状。此外,这只鼻子还怪不好意思地遮住了一个洞穴,人们把它称之为嘴巴真是有欠公正;从洞穴里露出了三、四颗白色的獠牙,不仅会移动,而且彼此重叠在一起。耳朵在自身的重量下往下坠,使他的外形离奇古怪,酷似一条狗。也许是遵照古希腊的希波克拉底这样的名医的医嘱,在他的血里掺进了几种金属,他的肤色毋宁说是黑色的。几绺稀疏的、无光泽的头发,从尖尖的前额上垂落下来,恰似吹玻璃时的细细的纤维,那布满粉红疙瘩的脑门底下,罩着一张阴沉沉的脸。总之,虽说这位大人先生身材一般,长得精瘦,却生着一副熊肩猿臂;他丑得让人恶心,看上去已有七十岁光景了,但也自有一副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架势,他具有贵族的气派,眼睛里流露出阔老安然的神色。谁如有勇气注意他的话,还可看出他一生极乐纵欲,已经虚弱不堪了。你不妨这样去设想,有一个大财主,年轻时相当有钱,为寻欢作乐,不知爱惜身体,荒淫无度。淫乐摧毁了他的肉体,使他成为一架作乐的机器。成千瓶酒在那只肥硕的酒糟鼻子下面流进去,在他的两片嘴唇上留下了酒滓。长时期的疲乏的消化,把牙齿都磨损了。他的一双眼睛在赌台上的灯火照射下,早已黯然无光。他的血液里含着不干不净的杂质,损害了他的神经系统,胃液旺盛,把智力都消化掉了。最后,房事频仍,又使年轻人特有的一头晶亮的秀发脱落殆尽了。每种恶习好比一个贪婪的财产继承人,都在这具行尸走肉上留下了印记。如果人们对大自然进行一番研究的话,就会发现天大的笑话和绝妙的讽刺:譬如说,它会把鲜花作为癞蛤蟆的陪衬,又让这位公爵挨在这朵象征爱情的玫瑰花身旁。 “今晚,您奏小提琴吗,我亲爱的公爵?”妇人边把束带解开,边说道,又把一张精美的门帘放了下来。 “奏小提琴,”埃米里奥亲王接着话头,自言自语地说道: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们把我的宫邸变成什么啦?我醒了么?我躺在这位妇人的床上,她以为在自己的家里哩,她摘下头巾了!难道我真的象旺德拉明那样抽鸦片了,象他一样在做梦,梦见三百年前的威尼斯了?” 陌生女人坐在烛光照明的梳妆台前,极其平静舒坦地在卸妆。 “拉铃叫朱莉亚,我换装嫌烦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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