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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时,公爵发现夜宵被人动过了,他环视了内室,看见亲王的裤子搭在床边的一张安乐椅上。

  “我不拉铃了,克拉里纳,”公爵生气了,用破锣似的嗓门高声说道,“我今晚不奏提琴,明天不奏,永远不奏了……”

  “达,达,达,达!”克拉里纳以单音节唱起来,每次都转调八度,象夜莺鸣啭那样的轻捷、灵便。

  “神圣的克莱尔,你的主保圣人,听到这副嗓子也会嫉妒你的,虽说如此,您还是太无耻了,古怪的太太。”

  “您养着我不是为了让我听这些教训吧。”她骄傲地说道。

  “难道我曾教导过您把一个男人藏在您的床上么?您既不配我的恩赐,也不配我恨您。”

  “一个男人睡在我的床上!”克拉里纳飞快地转过身子大声说道。

  “此人还从从容容地吃了我们的夜宵,好象呆在他自己家里似的,”公爵接着说。

  “可是,”埃米里奥大声嚷道,“我不就是呆在自己的家里么?我是瓦雷泽亲王,这座宫邸是我的。”

  埃米里奥说这些话时,支起了身子,他那颗俊美而高贵的威尼斯人的脑袋从花团锦簇的床幔里伸出来。起初,克拉里纳咯咯地笑着,每当少女们遇见一件出乎意料的滑稽事儿,都会笑得这么疯疯傻傻的。但当她发觉这个年轻人虽然穿得单薄,可还是俊美洒脱,不同凡俗时,她便收起了笑容。她也染上与埃米里奥同样的疯狂恋情;不过,既然她没爱上任何人,也就没有什么理由能阻止这个一见钟情的西西里女人想入非非了。

  “如果这座宫邸确是属于梅米的话,那么尊贵的殿下,就请便吧。”公爵带着平淡而讥讽的神情,温文尔雅地说道,“我是在我自己的家里。……”

  “请注意,公爵先生,您是在我的内室,而不是在您的家里,”克拉里纳说道,她从痴想中醒悟过来了,“假如您对我的贞操有所疑虑,那么我就请您让我知罪不改,继续享乐吧。”

  “疑虑!还是说确证好,我的朋友……”

  “我向您起誓,”克拉里纳接着说,“我是清白的。”

  “可是我在床上看见什么啦?”公爵问道。

  “哦!老家伙,倘若你相信你看见的,而不是我对你说的,”

  克拉里纳大声说道,“你就是不爱我!你走吧,别再在我耳边嚷嚷!您听见了没有?请出去,公爵先生!倘若您坚持的话,这位年轻的亲王会以一百万的代价把我从您那里赎去的。”

  “我一个子儿也不出,”埃米里奥轻声说道。

  “啊!我们无需付赎金,这位大人丑得出奇,得了克拉里纳·坦娣,一百万算得了什么。行了,您走吧,”她对公爵说,“您把我辞退了,因此我也把您打发走,我们两讫了。”

  老公爵做了一个手势,仿佛想违抗这个命令似的,坦娣此时神情之威严,宛如曾为她争得了巨大荣誉的塞弥拉弥斯王后①这一角色。头牌女伶向老猢狲扑过去,把他赶出了门。

  “如果今晚您不让我安静些,我们就永远不见面了。我的‘永远’比您的‘永远’更加可信,”她对他说。

  “安静些,”公爵露出了一丝苦笑,接着说道,“我崇拜的偶像呀,我似乎觉得我留给您的是agitata。②”

  ①塞弥拉弥斯,传说中的巴比伦王后,曾在巴比伦城建造奢华的空中花园。

  ②意大利的音乐名词,有“不宁”、“惊惶”的意思。

  公爵走出去了。他的怯懦一点儿也没使埃米里奥吃惊。

  所有对爱情的各种表现方式经过精心挑选,形成了与自己的性格相协调的特殊爱好的人都懂得,任何荣辱都阻挡不了一个惯于放纵情欲的人。坦娣象一头幼鹿那样从门口跳到了床上。

  “亲王,可怜、年轻、俊美的亲王啊,这不是一个神话故事吧!……”她说道。

  西西里女人躺在床上,其风韵之优美让人联想到大自然中动物的优闲自在,植物贪恋太阳,或是树枝随风摇曳时那欢快的舞姿。她解开了衣裙的袖口,开始歌唱,她的嗓音不象是为了得到费尼斯剧院的喝彩,而是受情欲干扰变调了。她的歌声犹如一阵轻风,给心灵带来了爱的温柔。她偷觑着埃米里奥,后者与她一样迷惑,因为在这个女戏子的眼睛、动作和声调里不再有打发公爵走时的那份盛气,不,她变得极其温顺,正如动了芳心的青楼女子。

  欲要见识坦娣是什么模样,最好能看一看法国最杰出的女高音歌唱家在演西班牙剧作家加西亚①的歌剧ⅡFazzo-letto②出场时的形象,那时节,意大利人正在卢瓦街的戏院里公演。这位演员美丽非凡,以致一位可怜的贴身警卫由于无缘表达倾慕之情,绝望之下,自杀身死。费尼斯剧院的女主角表现出来的细腻的神态、优美的线条和青春的活力,与她不相上下;然而,在她如花似月的容貌上还洋溢着西西里人炽热的气色,使她更加光彩照人;再则,她的嗓音更富有激情,她还具有使意大利女人的婉约风姿更臻完美的端庄的仪态。坦娣这个名字与法国一位女高音歌唱家③锤炼出来的名字十分相似。当时,她才十七岁,而可怜的亲王已二十有三了。有哪一只爱开玩笑的手居然把火如此之近地置放在火药旁边呢?一间闺房芬芳扑鼻,布置着肉色的帷幔,烛光融融,床上的被褥花团锦簇,一座幽静的宫闱,威尼斯!两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两个美人儿!人间天堂尽在于此了。埃米里奥抓起裤子,跳下床,钻进盥洗室,穿上衣服,又折回,急匆匆地向门口走去。

  ①加西亚(1775—1832),西班牙男高音歌唱家和作曲家,女歌唱家玛利勃朗的父亲。

  ②西班牙文:《手帕颂》。

  ③大约是指洛尔-辛迪·达莫罗,艺名姗蒂,一八一九年在巴黎初次登台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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