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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金一凡早已换了大杯,杯到酒干,不知喝了多少杯酒,只见他霍地站起,抹抹嘴拱手道:“白兄、王兄,湘云姑娘,现在看小弟的了。”

  探手从身边摸出一柄绿鲨皮的刀鞘,轻轻一抽,掣出一柄两尺来长,寒光闪闪,既非短剑,又非匕首的银刀,退后两步,笑道:“要在六尺见方的一点空隙里舞刀,实在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练不好三位莫要见笑。”

  白少辉暗暗喝了声:“好刀!”

  王立文笑道:“金兄几时学会了江湖卖艺的一套,尽说不练。”

  金一凡咧嘴笑道:“练!练!”

  左手向前轻轻一扬,右手银光倏然翻起,刀尖昂处,就划出一道银光,盘顶而过,身随刀转,左右圈动,又飞起了两圈刀花。

  金一凡手势纯熟,由慢而快,倏忽之间,但见一条银练,盘身缭绕,已看不清他一招一式!

  白少辉凝目注视,但觉金一凡虽然限于地形,刀法未能尽情施展,但已可看出他这趟刀法,暗蕴玄奇,虽是平平常常的一招,其中却隐含着许多变化,心头不禁暗暗惊奇!

  回目瞧去,王立文手托酒杯,脸上隐露笑容。

  湘云姑娘虽也妙目凝住,但她脸上不知不觉间,居然流露出不屑之色,连她身边的两个绿衣使女,也相互掩口而笑,分明意存轻视!

  白少辉瞧得奇怪,以金一凡的刀法而论,在江湖上也可算得一把好手,这湘云主蝉三人,若非也会武功,而且武功还在金一凡之上,决不会在无意之间,流露出这种轻视神色,那么这主婢三人,混居烟花,就使人不无可疑……这时金一凡一片刀光,已化成了一团银色光影,在酒席前面,不到六尺的空地上,滚来滚去,煞是好看,舞到急处,只听他高声歌道:“铁鞭银刀,走遍天涯!

  满腔热血,浇上三百杯冷酒,不羡他狗娘的将相王侯,金印大如斗。

  濯锦江边,有的是酒肉朋友,约他三两个呼卢喝雉;斗鸡逐狗,谁会见我烂醉如泥?赢得金毛吼……”

  嘹亮歌声,霍霍刀光,同时戛然而住,金一凡气定神闲,收住刀势,拱拱手,大笑道:“献丑、献丑。”

  白少辉忍不住喝彩道:“好,刀法神奇,歌声雄伟,金兄不愧是英雄本色,豪气纵横!”

  金一凡伸手取过酒碗,喝了一口,得意的道:“白兄过奖了。”仰头把一大碗酒喝下。

  白少辉看看时光不早,也就解下竹箫,含笑道:“现在该兄弟献丑了。”说完,就唇吹奏起来。

  他吹的是一阕“小桃红”,箫声曼妙,悠扬悦耳,自然也赢得王立文、金一凡和湘云姑娘的热烈掌声。

  一曲既终,白少辉拱拱手道:“王兄、金兄时间已晚,我们也该让湘云姑娘早些休息了。”

  王立文还没开口,湘云缓缓站起娇躯,检任道:“为时已晚,城中灯光早熄,贱妾也不敢再留三位多坐,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王立文眼看已快四更,也就随着起身。

  金一凡又喝了一大碗酒,才站起身来,笑道:“曲终人散,这话倒是一点不错。”

  三人相继走出,湘云隔廉送客,娇声笑道:“三位慢走,恕贱妾不送了。”

  出了迎春坊,白少辉朝工立文、金一凡两人拱拱手道:“王兄、金兄,恕兄弟告辞。”

  王立文道:“白兄和兄弟一见如故,自然该搬到寒舍去住,俾可日夕盘桓,金兄酒兴未尽,此刻就到寒舍再作畅谈,白兄也不用回旅邸去了,兄弟自会派人去替白兄把行囊搬来。”白少辉拱拱手道:“王兄不用客气,兄弟不胜酒力,要想早些休息。”

  王立文道:“今晚夜色已深,白兄既要回店休息,兄弟不敢十分勉强,那么明天一定要搬到寒舍去住。”

  金一凡大笑道:“这个王兄只管放心,明天一早,兄弟自会把白兄拖去的。”

  白少辉别过两人,就策马回转客店。

  第二天,已是四月十八了!

  王立文偕同金一凡,一大早就赶到老蓉城客栈,非把白少辉接到家里去住不可。

  白少辉盛情难却,萍水相逢,也确实感到王、金两人是个可交之友,也就不再推辞,搬到王府去住。

  王立文早已命人收拾好书房东首一间精致雅房,作为白少辉居住之处。正因为明天就是浣花日了,王立文是城中的阔公子,又是出名的小孟尝,每年四月十九日。都要在望江楼上大张筵席,广宴宾客。因此,这前一天,他就显得特别忙碌。

  白少辉心中暗暗纳罕,浣花日只不过是暮春季节的一个游乐日子,王立文何以要如此大事铺张?他也从金一凡口中,知道不只是王立义,四大公子中的城南钱二公子,城东赵三公子和城北的卓七公子,也同样要在这一天里大凑热闹。

  九嶷先生要自己远来成都,自然是和浣花日有关了,莫非和这四位公子,也有什么关连?他发现成都城中,卧虎藏龙,好像隐藏着一件什么事情,金一凡的武功,已使他刮目相看,名妓湘云主仆,似乎也并不单纯。尤其是王立文,以自己看来,也不像是个挥金如土,挥霍无度的纨绔公子。

  这种种迹象,使他弄不清,也想不通。

  一天过去,白少辉一直紧记着今天是四月十八,九嶷先生交给自己的一个小竹筒,该在今晚拆阅。

  他相信九嶷先生竹筒中藏的一定是锦囊妙计。

  当晚回到房中,掩起房门,从怀中取出竹筒,小心翼翼的倒了出来。

  里面是一个小小纸卷,打开纸卷,上面只有四个字,写着:“随遇而安”。

  另外还附了梧桐子大小的白色药丸,边上注着四个小字:“当晚吞服。”

  白少辉瞧得不期一怔,“随遇而安”,这“遇”字莫非是指王立文而言?由此看来,九嶷先生似是早已知道自己到了成都,就必然会遇见王立文一般。他附了这颗药丸,要自己当晚吞服,难不成明天的宴会上,有什么阴谋?他出道虽然只有短短数月,但连经了几次风波,阅历也增加了不少,想到这里就把药丸吞下,然后熄灯就寝。

  四月十九称做浣花日,这已经是很古老的事了!

  灌锦江又名浣花溪,唐代大诗人杜甫故宅在此,号浣花草堂。唐代名妓薛涛家在浣花溪边,以溪水造笺,称做浣花笺。

  把四月十九这一天称为“浣花日”大概也是唐宋之间的事,正史既无从考据,只有陆游的笔记上,有蜀人于每岁四月十九日,游宴浇花溪,谓之浣花日之言。

  浣花日,只是古老的游宴习俗,它不像清明、端阳、中秋,那样流传广远,年代久远了,早已烟没无闻,大多数的成都人,也早已没把它当做什么节日了。

  最多只有两三士子,像清明踏青,上己修楔一般,在这天里出游郊野,在浣花溪上吟吟诗,如此而已。

  浣花日,在成都又热闹起来,还是近几年的事。

  自从成都城里,出了四大公子,大家都是阀阅门弟,裘马少年,纵情犬马之余,忽然发了雅兴,从古老的游宴节日中,又把它捧了出来,每年今日,都要大大的铺张一番。

  成都是最富庶的天府之地,成都人享乐成性,浣花日既有四大公子撑腰,于是又成了每年最热闹的日子。

  每年这一天,比成都城里所有各种庙会之期,还要热闹,浣花溪上,万人空巷,万头攒动,那份盛况,打个譬喻:真叫人缝里真能挤得死蚂蚁!

  东门外的崇丽阁,大家都叫他望江楼,原是唐代诗妓薛涛的故居。

  每年这一天,望江楼都是归城西玉公子包下来的,整座望江楼,都扎上了灯彩,远远望去,成了一座彩楼!

  不论你识不识王公子,只要跨上望江楼,一律酒宴招待;但只限于中午,晚上是王公子,宴请其余三位公子,宴会才算正式开始。

  快午牌时光了,望江楼前,早已人山人海,浣花溪上早已楼船云集!

  突然间,一阵得得蹄声,铃鸾齐鸣,人潮中出现了两匹骏马!前面是一匹黄鬃马,全身毛色黄得发亮,马上坐着一个浓眉大眼、紫膛脸的汉子,敞开着胸膛,胸前黑毛茸茸,腰间围一支软鞭,意气飞扬,顾盼自豪。

  成都城里,没有一个不认识他,他是城西王公子的好友金毛吼金一凡!

  凡是有王公子到的地方都有他,大家早已把他视作了王公子的保镖!

  后面一匹马,白得像雪,浑身没有一根杂毛,配上了银鞍银镫,更显得神彩非凡!

  这是王公子的座骑!

  人丛中有人叫道:“快让开,王公子来了!”

  也有人“噫”道:“每年王公子都要过了午牌才来,今年可来得早了!”

  于是人潮像排水般往两边分开,让出一条人的夹弄!

  两匹马缓缓驰过,朝望江楼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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