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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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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自一笑,倏然中止了话。卓长卿心中猛然一阵剧跳,张开口来,却半晌说不出话。只见温如玉目光缓缓移向自己面上,又道:“瑾儿若是嫁给了你,那么我也就放心了。她脾气不好,凡事你都得让着她一点……” 她语声突然一凛,接道:“你若对她不好,我就算死了,做鬼也得找你算帐。” 卓长卿心中轰然一震,呆呆地愕了半晌,挣扎着说道:“难道这就是阁下要我所做之事吗?” 温如玉微微一笑,道:“正是此事……若不是我看你聪明正直,你跪在地上求我三天三夜,我也不会答应你的。” 卓长卿定了定神,一清喉咙,道:“在下方才既然已败于阁下之手,阁下便是让我赴汤蹈火,在下也不会皱一皱眉头,只是此事……” 温如玉冷笑了一声,接口说道:“此事便又怎的?难道有违于仁义道德?难道是人力无法做到的不成?” 卓长卿呆了一呆,俯下头去,半晌说不出话来,心中千思百转,却也想不出该如何回答人家的话。要知道温如玉让他所做之事,的确是既无亏于仁义道德,亦非人力无法做到之事,他本该遵守诺言,一口答允,但那温瑾却又是他杀父仇人的徒弟…… 一时之间,他心中思潮反复,矛盾难安,不知道究竟该如何是好。只听得那丑人温如玉又自冷笑一声,道:“此事是你亲口答允于我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也是你亲口所说之话。我只当你真是个言出必行的大丈夫,哪知道——哼哼,如今你却做出这种模样来,让我老人家瞧见了,实在失望得很。” 卓长卿目光一抬,只见这温如玉目光之中,满是讥讽嘲笑之意,心中不由热血上涌,忖道:“古之尾生,与女子约于桥下,女子未至,洪水却至,尾生宁死而不失信,竟抱桥柱而死。其人虽死,其名却留之千古。我卓长卿不能尽忠于国,又无法承欢于父母膝下,这信之一字,无论如何也得守他一守。我爹爹昔年是何等英雄,他老人家九泉之下若有知,想必也不愿意我做个失信于人的懦夫,让这温如玉来讪笑于我。” 一念至此,心胸之间,不觉豪气大作,朗声道:“此事既是我亲口所说,我自然绝对不会反悔。只是我纵然娶了你的徒弟,三年之内,我仍必定寻你复仇。你若以为我会忘了复仇之事,那你却是大大的错了。” 温如玉冷冷一笑,道:“莫说三年,就算三十年,我老人家一样等着你来复仇。只怕——哼哼。” 她冷哼两声,倏然中止了自己的话,言下之意,却是只怕你这一生一世若想找我复仇,亦是无望的。 卓长卿心智绝顶,焉有听不出她言下之意的道理?剑眉微轩,方欲反唇相讥,却见这红衣娘娘突然一拂袍袖,长身而起,向卓长卿冷冷瞥了一眼,接着又道:“八月中秋之日,你无论有着何事,也得立刻放下,到那天目山上……” 卓长卿一挺胸膛,朗声接口道:“纵然我卓长卿化骨扬灰,八月十五那一天,也定要赶到天目山去,阁下大可放心。姓卓的世代相传,从未有过一人是言而无信之徒。” 温如玉目光之下,竟似又隐泛笑意,沉声道:“如此便好。” 目光一转,转向那边已自被困在红衫舞影中的黄衫少年岑粲,眼中所隐泛的笑容,立时便又换作冷削肃杀之意,缓步走下车子,突又轻轻一拍手掌。卓长卿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掌声方落,那些红裳少女便一齐顿住身形,动作浑如一体,全无快慢之分。 而那黄衫少年岑粲,却是须发凌乱,满头汗珠,气喘咻咻地站在中间,先前那种潇洒狂傲之态,如今却已变得狼狈不堪,竟连那双炯然有光的眼睛,都已失去原有的光采,望着温如玉颤声说道:“家师纵然与你不睦,你又何必恁地羞辱于我……” 话犹未了,竟“噗”的一声,坐到地上,显见是将全身精力,全都耗尽,此刻纵然是个普通壮汉打他一拳,只怕他也是无法还手的了。 卓长卿与他虽然是敌非友,但此刻见了他这种模样,心下仍然大为不忍,缓缓转过身子,不再望他一眼。 温如玉冷笑一声,轻轻做了个手式,亦自转身回到车上。那些红裳少女便将岑粲半拉半扯地扶了起来,一人纤手微拂,在他胸口璇玑穴上轻轻一点,瞬息之间,这行少女,便又扶车而去。只听那红衣娘娘冷然回首道:“此刻距离八月中秋已无多久,你还是寻个地方,好好再练练功夫吧。就凭你此刻的身手……哼,只怕还未必成呢。” 卓长卿怔怔的望着她们红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初秋翠绿的林野里,暗中长叹一声,只觉自己一生之中,遭遇之奇,莫过于方才和这丑人温如玉打赌之事了。他虽是聪明绝顶之人,却也万万料想不到,自己这不共戴天的仇人,不惜以自家性命来赌之事,竟是要让自己来娶她的徒弟。 他不敢想像此事日后将要发展到何种地步,因为此事根本就今人无法思议。站在初秋仍然酷热的阳光里,他呆呆地愕了半晌,突又想道:“昨夜快刀会会众的惨死,不知究竟是谁干的。难道温瑾听了黄山始信峰下,铁船头里异兽星蜍的那一段故事,也想将天下武林豪士都诱到这天目山下来,然后也学那星蜍的样子,将他们一一杀死吗?” 想到这里,他全身不禁为之泛起一阵寒意,眼前似乎又泛起十年之前,始信峰下,那些蛇虫猛兽,争先恐后地奔向铁船头去的情景,不禁长叹一声,忖道:那些虫兽何尝不知道自己此去实是送死,但却仍然无法抗拒那星蜍散发出的香气,明知送死,还是照去不误。而此刻这些不远千里跋涉而来的武林豪士,又何尝能抗拒那温瑾在天目山中设下的种种诱惑呢?只怕他们也和那些无知的虫兽一样,明知如此,也要去试上一试的了。 他心念数转,越想越觉得这天目山中的武林盛会,实是一个极大的陷阱,当下便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自己既然知道此事,就得将这场武林浩劫,消于无形。只是自己该如何去做呢?却仍然茫无头绪。 此刻在他身后的林木之中,突然缓缓踱出一个玄服高冠的长髯老者来,脚下穿着的虽是厚达三寸的厚底官靴,但行走之时,却仍是漫无声息,而且他出现得又是那么突然,生像是树木的精灵,突然由地底涌现,又似乎是许久以前,他便已在那树林之中,只是直到此刻,他方自现出身形来。 他缓缓走到那俯首沉思着的卓长卿身侧,突然朗笑一声,道:“兄台双眉深皱,面带忧色,难道心中有着什么忧愁之事?” 卓长卿蓦地一惊,抬目而望。只见自己身侧,赫然多了一个长身玉立,丰神冲夷的长髯老者,正自含笑望着自己。 阳光耀目,将这老者颔下长髯,映得漆黑光亮,也映得他那隐含笑意的双睛,神光宛如利剑。一眼望去,卓长卿但觉此人年纪虽似已近古稀,但神采之间,却仍潇洒无比,宛然带着几分仙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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