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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卓长卿轻喟一声,接口道:“并非小可不愿说与老丈知道,而是此事关系太大。如果是小可一人之事,既承老丈关切,小可万无不说之理。”

  长髯老人微微一笑,道:“兄台既如此说,老夫自然不便再问。只是兄台若将此等关系重大之事隐藏于心,不去寻人商量一下,亦非善策——”

  他一捋长须,接着又道:“须知一人智慧有限,兄台纵然是聪明绝顶,恐也无法将这等关系重大之事,想出一个适善对策来。与其空在这里发愁,倒不如寻个知心之人商量商量,老夫与兄台交浅而言深,但望兄台莫怪。”

  他又自哈哈一笑,目光炯然,凝神望在卓长卿面上。

  卓长卿但觉此人言语之中,句句都极为有理。但他生性谨慎,绝无一般少年飞扬跳脱之性,心中虽觉这老者之话极为有理,却仍然不肯将此事贸然说了出来,方自俯首沉吟,却听这高冠老者又自笑道:“兄台毋庸多虑,老夫并无探询兄台隐秘之意。兄台如不愿说,也就罢了。”

  卓长卿暗中一叹,心下大生歉疚之意。须知凡是至情至性之人,便受不得人家半分好处。若是受了人家的好处,他便要千方百计地去报答人家的好处。若教他得了人家的好处而不去报答人家,那却比教他做任何事都要令他难受些。

  此刻卓长卿心中便是觉得,这老者虽与自己素不相识,但无论如何。人家对自己总是一番好意,而自己却无法报答人家的这番好意,是以心中便生出歉疚之心来。

  那长髯老者望着他的面色,嘴角不禁泛起一丝笑容,像是十分得意,只是他这种笑容却被他的掩口长须一齐掩住,卓长卿无法看出来而已。

  他呆呆地愣了半晌,心中忍不住要将此事说出来,但忽而又忍了下去。沉吟再三,终于叹道:“老丈如此关怀于我,小可却有负老丈盛情,实在难受得很——”

  长髯老人捋须一笑,截断了他的话,含笑缓缓说道:“兄台如此说,却是见外了。老夫与兄台虽是萍水相逢,对兄台为人,却倾慕得很。兄台如不嫌弃,不知可否让老夫做个小小东道,寻个荒村野店,放怀一醉,一来也让兄台稍遣愁怀,再者老夫也可多聆些教益。”

  卓长卿长揖谢道:“恭敬不如从命,只是叨扰老丈了。”

  他心中对这高冠老者,本有歉疚之意,此刻自然一口答允。两人并肩而行,那高冠长髯老者言谈风雅,语声清朗,一路之上,娓娓而谈,却绝口不提方才所问之事。

  顿饭光景,临安城廓,便已在望。在这段时间中,卓长卿不觉已对高冠老者大生好感,心中暗忖:“这老者不但丰神冲夷,谈吐高妙,而且武功仿佛绝高,轻功更仿佛还在我之上。像他这种人物,必定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角色。”

  一念至此,不由转首含笑问道:“小可卓长卿,不知老丈高姓大名,可否见告?”

  那长髯老者微微一笑:“老夫飘泊风尘,多年以前,便将姓名忘怀了。江湖中人有识得老夫的,多称老夫一声高冠羽士。‘羽士’两字,老夫愧不敢当;这‘高冠’二字,确是名副其实。是以老夫便也却之不恭,也自称为高冠羽士了。”

  他朗声一笑,手指前方,含笑又道:“前面青帘高挑,想必有个小小酒铺。这种荒村野店,虽然粗陋螳,但你我却可略脱形迹,放怀畅谈,倒比那些酒楼饭庄要好得多了。”

  卓长卿口中自是连声称是,心中却不禁大为奇怪。这“高冠羽士”四字,虽亦极为高雅,但却不是声名显赫的姓氏。司空老人虽然足迹久已不履人世。但对天下各门各派的奇人异士,都知之甚详,也曾非常仔细地对卓长卿说了一遍。

  但卓长卿此刻搜遍记忆,却也想不出这“高冠羽士”四字的油来。这“高冠羽士”四字,若是那黄衫少年的名字,卓长卿便不会生出奇怪的感觉来。

  因为那黄衫少年岑粲终究甚为年轻,显见是初入江湖人物,武功虽高,声名却不响,自是极为可能。

  而此刻这高冠长髯的老者,不但出现之时,有如幽灵一般地突然而来,已使卓长卿心中暗骇,后来与卓长卿并肩而行之际,肩不动,腿不曲,脚下点尘不扬,光天化日之下,走的虽不甚快,但卓长卿却一望而知此人轻功深不可测。

  如此人物的姓名,却是武林中一个极为生疏的名字,卓长卿自然觉得奇怪。心念转动之中,却已见这高冠羽士,已自含笑揖客人坐,遂也一屏心神,坐了下来,一面心中暗忖道:无论此人姓名是真是假,人家对我,总是一番好意。也许他亦有不愿为外人得知的隐秘,是以不愿将真实姓名说出来,我又何苦去费心猜测人家的隐私呢?

  一念至此,心下顿觉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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