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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执事的人忙道:“这位公子爷说的对,死者为大,入土为安。老爷子再有千言万语,留着等上过香慢慢细说也还不迟……”

  那老夫子没等他说完,照着他脸上就是“呸”的一口浓痰,骂道:“还不迟,你懂个屁!我为什么难过?就是为了太迟啦。”

  少年公子急忙陪礼道:“这位大哥请包涵,我爷爷脾气不好,性子又急,冒犯之处,还请海涵。”

  执事人白挨了一口浓痰,又不便发作,只好苦笑道:“没关系!没关系——”

  谁知话犹未毕,“呸”地一声,脸上又挨了一口浓痰。

  那老夫子怒目叱道:“你还敢说没关系?知道我这些珠子是哪一朝代的古物?一颗要值多少金子吗?我一家老少不辞千里赶来,为的是访晤故人……怎么会没关系?”

  那执事的人被他骂糊涂了,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老夫子气犹不息,连声道:“何义,把珠子拿出来,给这些没见过世面的蠢货瞧瞧,看谁还敢说没关系?”

  身后虬髯大汉答应了一声、掀开手中柳条盘子。

  “啊——”

  随着一片惊呼,满屋人声顿时肃静下来。

  敢情那柳条篮子里,竟满满盛着一蓝光采夺目的明珠,每一颗都有鸽蛋般大小,少说些,也有百颗左右。

  这许多无价明珠,居然用柳条篮子盛着——看来老夫子果然是位大富翁。。

  满屋子人都眼睛发直,呆呆地望着那一篮明珠,又惊,又羡。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那执事汉子更是惊得张大了嘴,如痴如傻,怔忡木立,浓痰顺着脸颊流进了嘴里,也忘了拭擦。

  老夫子又向灵位硬咽叫道:“金兄弟,你看见这些珠子了没有?究竟是你去得太早?还是我老哥哥来得太迟?如今你撒手一走,世上还有谁能替我鉴别这些珠子呢?金兄弟,你怎么不说话?怎么不说话啊况

  说着说着,老泪又潮涌而出。

  旁边那少年公子一面吩咐收好明珠,一面温语劝慰,右侧少女也拭着眼泪道:“爷爷,不要难过了,咱们没见到金爷爷,等会可以见见金奶奶,也算不虚此行了。”

  老夫子挥泪点头道:“自然要见见她,多年阔别,迄未聚晤,只知道作金爷爷成了家,我还没有见过那位弟妹呢。”

  少年公子道:“爷爷请行礼,我替你老人家上香。”

  老夫子道:“不,你们兄妹也该跟爷爷一同行礼,叫何义侍候上香吧。”

  那虬髯大汉领命上前,点燃三柱香,高声道:“大名府何老爷,率孙少爷孙小姐上祭。”

  直到这时候,大家才知道这位老夫子姓何,是由大名府来的。

  司礼人如梦初醒,急忙道:“何府上绕。奏哀乐!””

  乐声一起,何老夫子带着两个孙儿女,恭恭敬敬向灵位行了大礼。

  礼毕,何老夫子顺手从柳条篮里取了一颗明珠,问道:“帐房在什么地方?”

  一名肩上佩着丧带的汉子连忙迎过来,含笑道:“何老爷子的盛情,敝在敬领了,家主母吩咐过,请亲戚友,一律不收利品。”

  何老夫子眼睛一翻,道:“你是谁?”

  那人道:“小可名叫李顺,是庄里管事。”

  何老夫子哼道:“你管的什么事?旁人礼品可以不收,我跟你们庄主是什么交情?也能不收么?”

  李顺讷讷道:“这个——”

  何老夫子喝道:“什么这个那个的?去把你们帐房叫来,我倒要问问他,是嫌礼太轻?还是看不起我何某人?”

  李顺忙道:“老爷子言重了,这是家生母的吩咐,咱们做下人的,作不了主……”

  何老夫子冷笑道:“我正要见见你家主母,你去禀告一声,就说这颗珠子,是我老哥哥送给弟妹的见面礼,问她收不收?”

  金三奶奶就在灵慢背后,自从何家五个人一进灵堂,诸般经过,全部亲闻亲见,她虽然记不起丈夫什么时候交了这样一位姓何的朋友,但瞧这何老夫子身携上百无价明珠,言词又十分恳切;早已暗中留意了。

  这时听见慢外为礼品争执,忙命丫环传话道:“何老爷子厚赐,却之不恭,只好拜领了。夫人吩咐李管事好好招待老爷子和孙少爷孙小姐侧厅休息,等客人略散,夫人便亲来拜见。”

  何老夫子夸赞道:“这还像话。弟妹不愧是名门出身,为人行事,总要分个亲疏远近才对。”接着,又感慨地叹了一口气,接道:“可惜金兄弟无福,有此贤妻,竟而撒手西归了。”一面叹息,一面又忍不住举袖拭泪。

  灵堂内外许多人,都暗暗感到诧异——鬼眼金冲白手成家,一向待人刻薄寡恩,不料竟会结交到这么一个情深义重的朋友,而且又是这般有钱?

  有钱的人,总是处处受人尊敬的。

  李管事肃容进入侧厅,侍候唯恐不周到,茶水点心流水般送来,眼看已届晚饭时候,又亲自去厨房交待,特别整治了一桌极丰盛的酒席,作为待客之用。

  不多久,金三奶奶梳洗整齐,重新更换了素眼,由两名丫环搀扶着,一拐一拐来到了侧厅。

  何老夫子情绪刚平静了些,一见金三奶奶,登时又勾起了伤感。

  彼此施礼落座,何老夫子便嘘问道:“弟妹,金兄弟生前,可曾跟你提过我这个不成器的老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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