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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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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莲姑扬眉道:“我当然是例外。不管你挑着挑不着,反正我是跟定你了……”忽然发觉话中有语病,急忙掩口,粉脸上刹时飞起两朵红云。 罗永湘识趣地站起身子,微笑道:“时间不早了,大哥且请安歇,明天再从长计议吧。” 向无为道长递个眼色,两人告退出房而去。 霍字复也未挽留,举臂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喃喃道:“啊!人过中年,转眼就老哪,偶尔熬次夜,竟这般困乏。” 铁莲姑没开口,只有意无意地膘了他一眼,低头走进卧室,替他展开了被褥。 霍宇寰道:“九妹,客人都安置好了吗?” 铁莲姑自顾理床,默不作声。 霍字复又适:“兄弟们都散了没有?” 铁莲姑仍旧没有回答。理好床褥,又去收拾桌子。 霍宇寰关了笑,道:“怎么不说话啦?生大哥的气了?” 铁莲姑撇撇嘴,轻哼道:“有什么好说的,反正也挑不着我……” 霍宇寰哈哈大笑,和衣倒在床上,对铁莲姑那满含幽怨的心声,竟未置一词。 铁莲姑木然呆立了片刻,忽又幽幽叹一口气,道:“你尽管装聋作哑吧,十年滴水能穿石,我就不信人心会是铁铸的 话没说完,一扭头,快步奔了出去。 霍宇寰还在笑,但笑声已渐渐变了——在他锐利慑人的环目中,不知何时,竟泛起了一层朦胧泪光。 兰州,旧名金城郡。自古以来,即为通西域的要道。 到兰州城来的,无论华夷,都以经商贸易者居多。 凡是来兰州经商贸易的,无论华夷,都知道兰州有一位顶顶大名的“金老爷子”。 金老爷子排行老三,所以又称“金三太爷”,亲近些的索性就称他“三太爷”。 其实“金老爷子”也好,“金三太爷”也罢,这都是在他有了钱以后的称谓,当年“三太爷”还没有发迹的时候,他只有一个名字——鬼眼金冲。 那时候,如果有人叫他一声“金老三”,已经算是很看得起他,很抬举他了。 鬼眼金冲自幼孤贫,他的发迹,倒也并非偶然。 其人天资聪敏,常与番商交往,会说西域四十八国番语,对古董字画更有惊人的鉴别能力,因此深获番商信任,兰州城三年一度的“万宝大会”,任何古董字画,如果没有经过金冲的鉴别和品评,番商们是决不肯出价的。 这一来,因缘际会,鬼眼金冲的财源便如黄河般滚滚而来,数年之间,竟成巨富。, 一个人“命中注定八合米,走遍天下不满升”。同样的道理,若是命里注定要发财,那真是连山也挡不住。 鬼眼金冲白手成家,犹可说是他的天赋聪明,偏偏他年近半百,又讨了个如花似玉的“金三奶奶”,更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提起这位金三奶奶,可真是大大的有些来头。 她娘家姓石,父亲名叫石超然,人称“铜锤铁胆”,在西北一带武林中,的确是位响当当的人物。 石家不仅有名,而且有钱。据说他们的先祖,便是昔年富甲天下的“金谷国”主人石崇。 传至石超然这一代,弃商习武,家声更盛,石超然娶了四房妻妾,共生了十三个儿子,号称“十三太保”,却只有石绣云这么一位独养女儿。。 绣云小姐非单人长得美,持家主事尤其精明能干,可惜“胎里残”,一生下来,左脚便有些破,所以,石超然不忍心逼她练武,只让她帮助家务。 谁知这位绣云小姐竟是天生理财的能手,对别的事全无兴趣,唯独对盘弄金钱,特别偏爱,五岁时便打得一手好算盘,七岁时已能独掌全家税赋收支,十三岁以后,简直跟她先祖石崇一样精明,成了理财的专家了。 豪门千金、富家小姐,自然少不了有许多妄想攀龙附凤的人家前来求婚,但石小姐全看不中意,迟迟没有订亲,足足十九岁了,仍然待字闺中。 有一次,为了鉴别一件古物,鬼眼金冲应邀到石家作客,绣云竟对这位年已四十七八的半百老光棍一见钟情,决意非君不嫁。 石超然心里虽然看不起金冲,无奈拗不过女儿,迫不得已,反央人向金冲提亲,并且许了一笔极厚的妆彦,才将婚事谈妥。 金石联姻这件事,当年轰动了整个西北,据说迎娶那天,石府的陪嫁抬箱,整整排了三十里路,箱子里一半是四季衣物,一半是金砖银锭。单绣云小姐携带过门的私房银子,就有好几十万两。 鬼眼金冲既发了古董财,又发了一笔妻财,从此身价百倍,成了兰州城中第上富豪。 一个人有了钱,少不得要享受享受。鬼眼金冲一旦发了迹,便在兰州城北对岸白塔寺下,购地动工,兴建了一座“啸月山庄”。 吟风啸月,本届雅事,但鬼眼金冲并非为了风雅,他兴建这座啸月山庄,一则是贪图生活享受,二则是炫耀财富,最重要的,是为了收藏那些价值连城的古董珍玩。 自从金三奶奶过门,耳提面命之下,鬼眼金冲开始以贱价收购各种膺品古董,然后以高价转卖给不识货的波斯商人,却将那些真正的古董据为己有,收藏在啸月山庄密室中。 于是,金家的财富越积越多,几乎已驾凌昔年的石崇之上了。 谁知就在金家鸿运当头的时候,突然晴天一声雷,竟传出金三太爷暴病身亡的消息…… 这消息和当初金石二家联姻的事,同样轰动了整个西北。有人惊愕,有人叹息,也有人暗暗幸灾乐祸。 甚至有人缺德的造谣,说是老夫少妻,金三太爷为了效命床第,误服虎狼之药,以致落得虚脱而死。 更有人说是金三太爷强占了一户破落人家的祖传古董,那人一气之下,悬梁自尽,到阎王殿告了“阴状”,金三太爷是被无常鬼活捉了去的,临死时,七窍流血,半夜听见铁链声响,窗子外面还留着鸡爪脚印…… 无论人们如何猜测,金三太爷的突然暴卒,算得是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消息才传到城里,许多人趋势附炎的人,便纷纷涌过黄河浮桥,赶往啸月山庄去吊唁致祭了。 有钱人家好办事,金三太爷暴卒的消息传出不到半日工夫,啸月山庄内已经扎起一座巍峨灵堂,全庄内外,一片编素,哀乐齐奏,哭声雷动。 由兰州北城到黄河浮桥,沿途铺了白沙,浮桥上,缀满了白色菊花,直达北岸庄门前,全是夹道素幡,迎风招展,一列列芦席棚,陈列着素花丧带,任人取用,香案连绵,宛如长蛇。 灵堂中,香雾镣绕,三四拨吹鼓手伴奏哀乐,致祭的人由右侧进,左侧退,顺序拍香行礼,然后转过左边席棚,便是招待素斋的地方。 席设百余桌,无论相识不相识,行过礼,坐下便吃,菜肴如流水艇上桌,终日不断。 金三奶奶预先已交待执事的人,不论亲戚朋友,一概不受典仪,穷困远道来的,还赠送盘川,所以致祭用的香烛纸钱便全部由丧宅自家供应——换句话说,只要来灵堂行个礼,不管认不认识,有吃有喝外,还可以拿几文回去。 豪富人家办丧事,苦哈哈们可乐了。呼朋唤友,成群结队赶来吊丧,吃饱一顿又一顿,竟有留连终日,舍不得离去的。 啸月山庄,真个是车如流水马如龙,人潮汹涌,比迎神赛会还要热闹。 开吊第一日,用祭的客人就险些挤塌了黄河浮桥。直到日落以后,人潮才略见疏散。 人潮舒散后,灵堂前出现了老少五个人。 前面是两名丰神俊秀、衣着华丽的少年男女,搀扶着一个巍颤颤的老夫子,后面跟随着一对中年夫妇,手上挽着一只柳条篮子。 那老夫子穿一件宝蓝色的儒衫,看年纪,已有六旬开外,脸上布满皱纹,鬓角露出白发,举止行动,也显得有些老态龙钟,但从衣饰上看,分明是个有钱的富翁。 两名少年男女,都只有二十来岁,好像是老夫子的孙儿女辈。 后面那对中年夫妇,男的满脸虬髯,女的粗眉大眼,无疑是随侍仆妇的身份。 那老夫子一脚跨进灵堂,面上早已泪水纵横,望着白布慢前的灵位,嘶声叫道:“兄弟,你就这么忍心?撇上老哥哥先去了么?” 话未毕,更泪如雨下,放声大哭起来。 棚内哀乐齐奏,司礼的本想招呼上香行礼,无奈那老夫子竟哭得声震全堂,难以休止。 灵堂前执事接待的人,都不认识这位老夫子是金三太爷的什么亲戚挚友?只得上前安慰道:“老人家先请节哀,莫哭坏了身体……” 老夫子顿足哭道:“我还要什么身体?一步来迟,活生生的人竟见不到了,我也索性死了吧,还要这残命做什么?” 旁边那少年公子劝道:“爷爷,人死不能复生,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金爷爷不幸故世,你老人家应该先行礼上香,聊尽故情,也让死者心安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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