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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一、风雪空山 忽来良友

  前文沈鸿冒着风雪,穿上雪里快,往寻姜飞,中途失足跌晕过去。醒来见崔老人守在房中,谈起姜飞已拜异人为师,师父乐游子对于门人取材甚严。当日因见沈鸿义气,平日又极用功,心志也颇强毅,格外垂青,业已答应等沈鸿伤好便即拜师。随又说起新来师徒四人连同姜飞业已移居卧眉峰东南二十来里深山之中,内中有人与沈鸿还是朋友。当昨日沈鸿闻得峰顶萧声、想要设法上去之时,来人知道峰顶高寒,罡风凛冽,无法上去;乐游子也不许人强为所难,做那万不可能之事,本想劝阻,无奈背师行事,抽空来寻,不能久停,匆匆寻了一张破纸,写上几句,欲令沈鸿守在洞中,不要远出,以防天气骤变,无意之中涉险。不料沈鸿急于往寻姜飞,回来见洞中不似有人到过,匆匆起身,一时疏忽,没有仔细察看。第二日由满山洪水中冒雪归来,纸条业已被风吹落,始终不曾发现,虽然遇险,周身鳞伤,总算因祸得福,这且不去说他。沈鸿因崔老人不肯明言这师徒四人是谁,想来想去,只有大破郎公庙时所遇一位姓棘的老前辈和他门下小癞痢等三小弟兄比较相似。但是双方匆匆一见,姜飞因和万芳先走,还曾和他谈了几句,自己到得最后,先只登高遥望,后来擒了伍喜老狗男女赶往庙前,只在人丛中看到两眼,经姜飞指点,互相含笑点了个头,跟着人便不知去向,如何会对自己这样关心?万氏兄妹相处日久,情分较深,虽然比较可能。但是行时曾听万家母子说起,乃师侠尼花明本年要往峨眉、青城访友,年内不会回来,就是移居武当也在明年三四月问。

  听崔老人口气,方才醒前还有一同辈少年以借铁笛为名来此看望,好似一个少女,不是第一次来的那人。暗忖:来人不像棘家师徒,万氏兄妹虽较近情,一则不会这样早来,万芳又是姜飞的未婚妻子,即便要来应该是万英,对于自己也恐不会这样关心。深更半夜,大雪荒山,并还刚移居头一天,便背了师父,人生路不熟赶来探望,又是这等关切,断无此理。越想越不像,不由想到平日怀念的意中人身上,觉着前在老龙坡崖顶所遇黑衣女侠门下两姊妹比较相似。照此神情,也许对方和自己一样一见钟情。乃师所居老龙坡幽谷本极荒凉污秽,一无足取,这样几位前辈师长多半相识,乃师和汤八叔又是至好,也许听了八叔之劝移居本山。只奇怪对方师徒都是女子,共只三人。二弟已定拜在师父门下,师父对他也极看重,怎会拜在别人门下?何况二弟最感激二位恩师,每一谈起常时流泪,改拜别人为师必非所愿。崔老人偏说得他那样高兴,是何原故?越想越不解,不便多问,一心只盼伤势稍好,早日赶往白莲磴便可分晓。因夜已深,恐崔老人多劳,又不便再劝他睡,只得把眼闭上,寻思了一阵也就昏沉睡去。

  醒来见地火刚刚添旺,榻前放着一张竹椅,上面除茶水外还有食物。右臂未伤,伸手便可取用。再看门外雪光反映,天似早亮,雪还下个不停,崔老人已不知何往。心想,此老真个异人,偌大年纪独居深山,一点不嫌寂寞,所居不知是否也在峰顶?这样大雪从所未见,似此高寒的峰顶恐也未必容易上下,也不知他和师父住在上面作什?随将昨日所闻重又仔细寻思,盼望太切,想了一阵,先觉所料不对。第一,姜飞不会改拜黑衣女侠为师;第二,照近来所见高人奇士虽然磊落光明,不拘男女之嫌,对方总是一个少女,就算一见钟情,也不会背了师父孤身一人两次来此看望,未了一次又是深夜。后经细想崔老人口气,头次来的虽似另外一人,不是女子。未了一次决非男子,又有!日友之言,双方共只勿匆一面,意中人言动虽极大方,不作寻常儿女子态,到底一面之交,这等关切未免出乎情理,并且先将雪里快借去,后又借故前来。崔老人业已看出他的心意,并代隐瞒,可见双方交情甚深,对我是极好。万一真是此女,自己身世孤寒,无才无能,自惭形秽,论哪一样也配不上人家。眼看这样才貌双全的女中英侠,非但不敢作那婚姻之想,便是将来借看二弟为由前往相见,自己什么武功都无根底,也不好意思和人亲近。

  二弟和我那好交情,师父业已答应收徒,对于二弟又极看重,改拜他人为师定必奉有师命,另有原因。这位老前辈定是师父至交同道无疑。这两个同门师兄弟尚能抽空来此看望,他为何不能走开?后来那位师妹不知是否心目中人,这数日内如再来此见上一面,什么事都可明白了。沈鸿先料第二次来的是意中人,又是高兴,又是惭愧。及至几次盘算,又觉一面之交不应如此,好些均与情理不合。可是除这三起师徒而外别无相识。那位姓棘的异人更连本人均未对面。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胡思乱想了一阵,肚皮不由饿将起来,腹中又在作痛,似要便解。暗忖,崔老前辈那大年纪,昨日蒙他照护了一日夜,此时必是因事离开。看他走时火添颇旺,木柴均经挑选,都是无烟而又耐烧的特产坚木,这一堆火足烧半日左右,饮食齐备,样样周到。大小便污秽之事不应亵渎尊长。经此一夜熟睡,好似伤痛大减,如其等他回来,必要由他扶抱,无法推辞,不如乘他未来以前先解了手,如能行动,索性穿好衣服,省得样样都要依赖人家。想到这里,试将手脚伸动,果比昨日好了多半、虽然有点疼痛,尚能忍受。一看衣服就在旁边,忙即轻轻穿好。身上重伤之处均经包扎,敷有伤药,看不出来,只见鳞伤甚多,动作稍急仍是痛不可当,只得耐着心情,试探着慢慢把衣服穿好,穿鞋下地。试出两腿尚能行走,只不能快,跨步不远。

  沈、姜二人平日解手均在坡下,到了门口一看,雪深已过三尺,但由门外起直达台旁上下开有两条道路,一通崖上,一通台下。石台离地颇高,以前多是纵跃上下,有一竹梯,轻易不用,业已深埋雪中。崖上却有一条山径,本是又陡又险,大雪之后被人开了一条雪弄,宽还不到两尺,只可一人往来,路却好走得多。雪虽未停,经过一夜北风,那雪随落随冻,初落的虽较松浮,只得薄薄一层,底下全都冻成坚冰,铁也似硬,无形中成了一道矮的围墙,人行其中决不至于滑跌下去。地面虽有数寸深的积雪,因那开路人具有巧思,能够利用地形,遇到高处用雪做成台阶,余者一律平坦,略微朝下倾斜。沈鸿仍用三折钧连枪拄地缓步前进。看那雪弄蜿蜒如带,通出老远,雪花迷目,看不清楚,知是崔老人所为,心更敬佩。外面大冷,伤处又痛,又不愿污秽雪路,费了好些事才寻到一个偏在道旁的隐僻之处。无奈积雪大深,身受重伤,不能跳纵,又费了好些心力,方始手足并用,咬牙忍痛,连滚带爬,勉强由雪堆上面滚过。幸而下面雪已冰冻,不会踏空。等到把恭出完,人已痛得发抖,雪风刺骨,手足皆僵,匆匆穿好裤子,还不敢走快,重又咬着牙齿,强提着气,一步一步挨到原处,由雪堆上溜将下来。连冷带痛人已不支,勉强回到洞中卧向床上,痛得发抖。隔了好一会觉着稍好,一看包扎之处已有血浸出。恐火要灭,又强挣下地加了一些木柴,方始回到床上。忽想起崔老前辈人甚刚直,对我十分爱护,看神气伤势不轻,如其知我去往崖上大便定不高兴,不如把衣服脱去,能不使他看出才好。谁知受伤大重,脱比穿更难,仗着心细,又有耐性,重费了好些事才将衣履脱下。刚卧倒不多时,忽听门外男女笑语之声,似由崖上一面传来。沈鸿一心盼望姜飞和昨日看望的人早日与之相见。来人语声虽听不真,但已听出内有两三个少年男女。料知不是姜飞,也有昨日来人在内,好生惊喜。正后悔方才不该把穿好的衣履脱下,这时重穿非但痛不可当,无此勇气,其势也来不及。两次想喊,均恐冒昧,欲言又止。满拟来人语声就在崖坡上面,转眼必到,哪知等了一阵悄无声息,侧耳静听,只方才听到了两声便无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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