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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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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猱一出谷口,见附近树林多被厚雪压倒埋没。那未倒的,看去都矮了丈许,只剩上半段树干,戴着多而且厚的积雪,一株株琼林玉山也似挺出雪外。天空雪花仍然飘个不住。猛想起:“昨晚路上所遗红犀尚有不少,这般大雪,众山人食粮既缺,肉食想必艰难,主人屡次向人家索粮,何不在他们缺肉之际,将这已弃之物从雪中掘起,明日再取粮时给他们也带上三两只去?”彼此一商量,想绕道前去看看,原是一番好意,不料日后生了许多事故。 方奎等八人原是隐贤庄隐居的一向洗了手的绿林豪杰。此次出外并非真个行猎。只因近两年来连出了几桩异事,庄上同道失踪了好几个人,俱都下落茫然,尸骨无存,直到日前才发现本山有了山人,知道山中蛮野之人专好劫杀汉人,又有用人祭神生食的恶习,奉了庄主之命,带了随身的兵刃干粮,出庄探访。行至下午,误入森林,狂蹿了一夜,到了天明,方得绕出。无奈归路已迷,积雪深厚,又死了三个同伴,力尽神疲。 正在雪中挣命,眼看垂危,恰值双猱经过,听到五人呻吟之声,赶过去一看,雪窟中挤着五人,俱与主人相貌相似。想道:“日前黑虎追寻小虎,也曾见到汉人,后来归报主人,曾嘱如遇这类人,不许随意伤害,想必对这类人有些喜爱。”不由动了恻隐,想将五人救回崖去。刚往下探头一跳,还未及打手势,五人中方奎最是强悍,犹有余力,一见上面跳落两个猴形的怪兽,不知来了救星,正当绝粮之际,还以为送上门来的粮食,一鼓勇气,拔刀便砍。被连连一爪抓住刀刃,夺过去一甩,便已坠落老远。方奎觉出二猱神力惊人,空手夺刀如同儿戏,不禁心惊胆战。崖窟中又施展不开,余下四个同伴更是气息仅属,起动不得,以为无幸。正待闭目等死,忽见怪猴夺刀以后并不抓,只不住口叫爪比。内中一个还用大爪从身背口袋内抓了一大把干果递将过来。这才明白它们是特意下来救人,不是恶意,绝处逢生,自然喜出望外。又见双猱目射金光,力大无穷,动作灵巧,几疑是山神派来相救,连忙拜倒相谢。 双猱不会人言,全仗爪比。方奎等倒也略明大意,先胡乱吃了些山果,略为充饥,只是奇冷难当。方奎见有那两大口袋粮食山果,已是喜出望外,并无出困之想。嗣见双猱不住向他比划,先不明白,闹了一会,才知是要人随它们上去。五人商量:这两只异兽如此威猛,看神气虽不似有甚恶意,毕竟是个异类,此去吉凶究属难保。况且积雪深厚,人也不能行走。不如和它们商量,只求它们留下那两袋粮果暂且度命,再作计较。谁知双猱自小相随虎王,虽不会说人话,却句句都听得懂。没等方奎朝它们比说,便止住五人商谈,用爪比示:如愿随去,立时可将五人救走,否则那粮食乃有主之物,不能相赠。五人见它们此时已将粮袋的口结好,夹在胁下,作出并不相强,等一回复,它们即行去之势,不禁着起慌来。方奎忙止二猱勿行,对四人道:“雪势如此深厚,还在下个不住,我们手脚业已冻伤,北风一起,走又走不脱,早晚难免一死。我们行猎多年,不特从没见过这样的神兽,还能通晓人言。按它们所比,并非相迫,颇系出于好意。所携粮果,多半人吃之物。像它们这样,常人怎制得住?或许本山有甚异人,知我们雪中遇难,差来相救;再不就是山神鉴佑,方才有此奇遇。如不随行,它们将粮袋一拿走,不冻死也饿死了。命数有定,若是该死,哪里都一样。莫如应了,看它们怎生将我五人救将出去。”言还未了,忽听二猱引吭长啸,音甚尖锐悠长。 五人见它们啸罢,放了粮袋,也不再比画,略待一会,想系看出五人畏冷之状,一个纵身上去,采来不少枯枝,敲去上附的残雪,堆积坑底。方奎会意,幸身旁带有火种,忙取出来去点。这时天早入夜,风雪甚大,枝多半湿,费了好些事,二猱又从旁相助,才行点燃。有了火,虽然暖和一些,但是湿烟甚浓,呛人难耐。坑底积雪被火一烘,融化成水,五人全蹲伏在水里,顾了冷,又顾不了湿。二猱见五人狼狈之状,引得咧着一张阔嘴,格格怪笑。方奎见它们生火时动作甚熟,益料必与人类相习。只不知应允了它们,为何不再比画提走。连问几次,二猱也没理他。 过有半个时辰,忽听远远一声虎啸,二猱也引吭长啸相应。五人虽然吃了一惊,因这般大雪,连会武功的人尚且难行,何况于虎。正说虎啸来得奇怪,不料啸声由远而近,似往坑前跑来。五人才面面相觑,吓得连气都不敢出。再看双猱,却高兴起来,又在坑底啸了两声,意似引虎前来。方奎想了想,把心一横,向二猱道,“这虎是二位神兽唤来的么?”见二猱刚把头一点,猛觉坑沿上鼻息咻咻。一抬头,首先发现的是一团黑影中射出两点比茶杯还大的碧光,正对向自己脸上,不禁吓了一跳。强多着胆子定睛一看,乃是一只比水牛还大的黑虎,那两点碧光便是虎的双目。神态之威猛雄壮,竟是毕生未睹。方奎一害怕,往后倒退了几步,伸手拔刀,刀已失去。忙去拾那火旁堆着的兵器时,手臂被二猱拉住,奇痛如勒。知虎、猱力猛不过,事已至此,只得把吉凶祸福付诸天命,手一缓劲,二猱也已将他放开。 五人中只方奎武艺最高,余下四人在这负伤冻馁之余,早吓了个心惊胆战,无一敢动。虎、猱也明白五人害怕,先向黑虎对叫一阵,然后回转身来朝五人用爪比画。意思是:如无黑虎相助,众人便难出险。此去有好地方可供眠食,还有一个和五人生相相同的主人在彼。虎并不伤人,无须害怕。如真不愿随行,仍不相强。五人和二猱先是相对了一阵,已渐明白它们的动作,比画了一会,俱都会意。又见黑虎蹲伏坑边,状颇驯善。再加天上的雪愈下愈大,不特适生之火被雪压灭,这一耽搁,坑内积雪又复盈尺,万不能再延下去,性命关头,时机稍纵即逝。各自寒声颤气向二猱问了几句,与所料比画意思大致相同。知虎、猱的主人确是人类,大家一横心,决计仍照前议,随到那里,再见机行事。 二猱先令五人将地下散放着的兵器各自带好,将两袋粮果绑在一起,横担在虎背之上。又夹了方奎,令其骑上虎背,抓紧虎颈皮先行。然后跳落坑底,两猱各舒长臂,一边夹起一人,长啸一声,冲风破雪而上,追上黑虎,一路连纵带跑朝前走去。五人在虎背猱胁之下,雪花迷眼,各不相见,只觉虎、猱在雪面上纵跃急驶,宛如凭虚御空,其行如飞,又轻又快。寒风凛冽,刺面如割,连气都被闭住透不过来,难受已极。 跑了好一会,正在支持不住,忽然身子随着虎、猱凌空直上,好似向一个陡崖上纵去。四人被两猱夹紧还不妨事,方奎因虎背平稳,一路疏忽,如非双腿夹紧虎腹,并有一身武功,差点没从虎背上跌将下来。刚在失声惊叫,虎、猱脚步忽然放慢,接着雪势顿止,一股暖气迎面袭来。互相睁眼一看,已然到了一座大崖洞内,洞里火池中烧着许多山柴,火光熊熊。虎、猱也停了步。五人俱冻得手足僵冷,身子发木,几失知觉。两猱一放手,四人相次仆倒,不能起立。方奎尚能挣扎,忙下了虎背,将四人扶向火池旁向火蹲伏。又将各人兵刃取下,堆在身旁。才脱雪窖,吉凶莫卜,做梦也想不到有此境遇,顿觉室暖如春,无异到了天堂一般。 虎王平日畏热,石榻离火颇远,五人惊魂乍定,俱抢着就火,初来仓猝,尚未见壁角暗处卧有生人。因感虎、猱救命之恩,方奎为首,欲代四人向虎、猱下拜致谢。刚从火旁立起,谢了旁边蹲伏着的黑虎,再一看二猱已然离去,走向左壁,在那里低声相唤呢。循声注视,左壁角上似并列有两个大石榻:一榻空着;一榻上面似卧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脸被双猱站在榻前挡住,看不出是汉人还是山人。料是本洞主人,既能驯养如此通灵威猛多力的神兽,定非寻常之士。既为求救,又欲结纳,才往前走了几步,康康便回过身来作势喝止,不令近前。 方奎正逡巡却步之间,虎王已经醒转,见面拜谢,进罢饮食,说完经过。又向虎王说起本山还有一个隐贤庄,四外俱是崇山峻岭阻隔,独当中一片盆地,自成乐土。形势也很幽僻险恶,尤其靠虎王所住这一面,中间横着一百八十里的参天峭壁,休说外人无法攀越,便是鸟鲁也难飞渡。庄主姓尹,自号遁夫,近数年才移居到此,爱当地形胜天然,土厚泉甘,出产丰富,禽畜稼稽无不易于繁殖,先只率合家子侄昆弟辈来此开辟。后又召集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一同隐居。两年后,便成了一个村庄,共有数十户人家聚居,以佃渔畜牧为生。一年中只暗派几个妥当人出山采办日用诸物。近来庄上百物俱能自给,又掘通了一口盐井,更与外间断绝,不相往来。今承相救,甚是感激,意欲等雪开晴雾,请虎王去庄中一叙;如嫌独处山中孤寂,便迁往庄上同居也可。 虎上才知日前捉去乳虎,黑虎跟踪追去发现的人家广场,便是他们。别的都未在意,惟因素居已久,听说庄上聚有许多汉人,颇动同情之想。再加方奎等出身绿林,举动粗豪,言谈率直,颇投自己脾胃,益发高兴。安心想留来人多住,不欲送归,便答道:“我虽有名有姓,但我有一白哥哥,它去京时叫我不要向人说起。红神谷的山人因我时常骑虎,都叫我虎王,你们也叫我虎王好了。我们前天便知天要下大雪,与往年不同。当日满山乱跑,去打山粮,弄到好几千只野牛、黄羊、鹿、猪、狐、兔,大家吃上半年也够,只管放心。如说送你们回去,到你们那里还隔有好儿处高山危崖,不比来路平坦,休说康康、连连它们无法跳过,这般大雪,只恐你们那庄上人家房子就是石头做的,不被雪压倒,也被雪封闭,无法进去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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