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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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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济正把少女所托送瓜的话向其嘱咐,忽见前面有两个少年僧徒走来,正是那日所遇两个挑水的,神色也都与前不同,内中一个正是法云,互相招呼,谈了两句,甬道已快走完,绕往后殿一面,两偏殿和殿旁阴凉之处都有僧徒,两三人一起,各守着两个西瓜说笑,还未开吃。郝济听出老方丈瓜已分好,正等自己到后同吃,众僧徒尊敬师长,都在等候,心中不安,忙随法勤赶进。 智明禅房在一偏院之内,三面皆窗,房颇高大,门窗大开,前后两面种着十几株梧桐,树身高大,桐荫深密,一面又种着两株紫藤花树和一些花木,满屋绿荫荫的,甚是凉爽,室中竹床枕垫清洁无尘,刚一进门,便觉暑热一消。当初原是以前凶僧纳凉淫乐之地,后来智明师徒除去凶僧,火化淫窟,只这偏院火烧不多,第三年起,觉着当地景物幽静,重又稍微修补,以为师徒多人夏日用功纳凉之所,并将前后六七间凶僧用来款待豪客贵宾和绅富土豪带了家眷妓女来此赏花、酒肉欢会的密室一齐拆去,变成一个大敞厅,只留下与后殿相通的一小间作为智明禅房,以前许多富丽豪华的陈设、专供有钱施主暂住的床榻和妇女用具全数拆去,因此地更宽大,也越风凉,内中陈设均极朴素耐用,都是僧徒自制,单是竹榻藤椅就有不少。当中还空出大片空地,一半放着几具纺织用具,另一半乃众憎徒用功练武所在。 这时众僧徒分了西瓜都到外面去吃,只三五个坐立在西北角上,内有两人正在看书。单鸢和智明对坐在藤荫最密的南窗竹榻之上,正在说笑,看去师徒之间十分随便,并不似法勤所说那么严肃。二人还未走近,智明已先回首招呼。郝济忙即赶过,正要礼拜,被智明一把拉住,笑说:“这几天真个亏你。我做和尚原非得已,你师父屡次劝我还俗,均未答应。今朝来此一谈,双方把话说明,一切听其自然,并不计较外表形式。我本与寻常出家人不同,以后只管来此,无须拘束。我虽和尚,除喜研讨经典而外,一切均和常人差不许多,只不似别的和尚专要别人布施、不劳而获罢了。由今日起,我心事已去多半,人也有些改变。老贤侄不必拘什礼节,你且稍坐些时,等正式拜师,再同行礼吧。” 郝济恭谨谦谢,仍要行礼。单鸢笑道:“其实昨日你已向我礼拜,无须多此虚礼,但你父亲人甚拘谨,来时你必受他嘱咐,以为非这样不算恭敬。其实以后多用点功,学了本领多做好事,比眼前礼节要强得多。你初来还不知我弟兄性情为人,索性依我,先行拜师之礼,吃完西瓜再说也好。”说罢,法勤便想转身喊诸同门来此相见。 单鸢笑道:“你当拜师,和你师父昔年收徒一样,还要去大殿行礼么?你们迟早相见,分别请教还亲热些,这样热天,何苦劳神费事?不是为了他们当着师父还有拘束,也不会叫他们拿了西瓜随意去留了。刚刚舒服一点,又乱糟糟聚着一大群汗流浃背的人,有什意思?此时师长就在这里,受他礼拜便算交代,连香烛俱都无须,你慌什么?” 旁边几个僧徒都穿着粗麻布的短装,本已拿起僧衣要穿,闻言也都放下,跟着,单鸢便和智明起立,受郝济礼拜之后,仍各归坐。郝济请见诸位师兄,智明笑说:“不必忙此一时,少时遇上再见也是一样。你师父不喜这一套。”郝济只得转请法勤,先向厅中原有和新由外面走来的八九个同门分别请教,照单鸢的意思行了常礼再走回来。 单鸢又命脱去布衫,将西瓜拿来先吃,一面笑说:“你真交了好运,那三位男女异人,不知怎的对你这样看重。我吃完午饭见你未醒,因你师叔正做午课,反正无事,他们双方前怨又已因你解消,此时虽还不便登门访看,已无顾忌。又知他们生活清苦,见你昨夜所买酒和鸡鱼甚多,男的一个又在病中,想以你的意思送他一些。刚刚扎好四只风鸡、四条糟腌鲤鱼和那一坛酒,另外代你写上一张纸条,想要送到瓜田柳林之中,表明你不敢冒昧登门,又不知他住处,使其发现自往取走,但这一带虽无人去,离他所居尚远,如何才能使其知道?还想不出,又恐被那狗灌之类偷吃了去,守在当地又有不便。正打主意,忽听门外有极轻微的脚步之声连往来了两次,我知当地无人来此,前寺的人不奉命不会来,来必进门,如何往来不停:心中生疑,隔着篱笆一看,乃是他的女儿,刚刚退走,脚底极快。我料内有原因,故意出门往寺中绕来,到了外面一看,人已不见,知其隐伏左近,假装不知她来。恰巧法勤嫌瓜大少,前往采取,免得前日有人送来的原种海南西瓜不够分配,我便乘机和他同往采瓜。这一离开,此女忽由左近一株大树后如飞纵出,往院中赶去。初意此女归途必恐人知,隔了不多一会,她将我所扎鸡鱼取了一半,连酒从容走回,并无避人之意,快要到她所居上洞方始隐去,也未朝瓜田这面张望,那一坛酒却被全数带走。 “我顺路绕回,刚一进门,便见小桌上放着一张纸条,前信已被取走,大意是说:她父亲多年苦难,人又疯狂。师徒三人,平日专以野菜山果和所种一些包谷度日,因恐被人看出,不能多种,又不愿受人救济,生活十分穷困。初到此地时,乃师还有不少衣服铺盖,均是少年时所留,虽不时新,尚还完好,内里还有一大捆前在山中打来的兽皮。经此数年吃用,因父、师不便人前露面,每次均是此女换了装束带往汝南变卖,受人欺骗,难得善价,前三月便就卖光,除却师徒二人所穿破旧衣服,和乃父因受恶贼残害,身染寒疾,不论冬夏均须穿上那几件皮棉衣服而外,已是一无所有。病人的嘴又馋,多日没有酒肉,气闷太过,便难免于激发疯病,这多年来,曾为断酒日多,先后发病三次。好容易寻到灵药,业已制成,快要除根,分文皆无,病人近日又更疯得厉害,明是病发前的预兆,实在愁急,无计可施。这日发现郝济由镇上买了酒菜回来,为了父亲病重,先当寺中和尚是对头,土人非但难得开荤,就有也不便间人索讨,酒先无法开口,见郝济年纪轻轻,买得既多,人只一个,同时想起单鸢。又是父、师以前相识的人,实在迫于无奈,本意老着面皮前往讨借一些,没想到病人早已先到,想是不好意思明吃,竟先将人点了睡穴。看出乃父神志清醒,心还高兴,不料第二夜又寻了去,知道劝他不住,还没想到病已快发,只防万一手重误伤,对人不起,非但悄悄掩在后面,并还相助把人点倒,在旁服侍。因觉此举丢人,心中悲苦,虽经乃父力劝,不肯入口,所以第二夜起只有一副杯筷。快吃完时,见乃父神情有异,更不放心。果然未次去时,乃父见郝济立在月光之下,竟有伤人之意,幸而随时留意,早就防到,刚用一枚山枣打中郝济睡穴,病人本由墙外飞进,因其当夜没有避人之意,不时伸手向空挥舞,方始生疑,以为照着乃父习惯,人也倒地,便可无事。谁知病人对于郝济十分喜爱,只管偷吃酒食,丝毫不肯伤害,竟自凌空翻落,将人抱起放向铺板之上,并怪女儿冒失,并未发疯。经此一来,心又放宽,回去婉言劝告,说人家备来敬师之物,素不相识,不应每夜都去。乃父当时面红耳热,神态甚窘,后被师父知道,还埋怨了他几句,由此乃父便未再去,过不几天便印日病复发,郝济也几乎为他所伤。等到清醒过来服药之后,昔年所受伏在体内的伤毒寒热全数发作,身卧土穴之内,苦痛非常,寻常所吃野菜粗粮已难下咽,思酒如命,钱是没有一个。师徒二人又从不肯偷盗,取那不义之财,每一听到乃父苦痛呻吟,想吃酒肉的话,心如刀割,迫于无奈,知道郝济虽然年轻,人甚义气,前往开口必无拒绝,便瞒了病人偷偷寻来。到了门外,想起乃父每次吃完俱必悔恨,怪自己没有出息,并说郝济一个小孩,老远投师,看那打扮必是村农人家,身边能有多少余钱?还要准备孝敬师父,如何前去扰他?未次见面,服药以前,更说得郝济大好,痛悔前非,几乎泪下。如被知道,决不答应,再说双方素昧平生,只是昨夜匆匆一面,如非乃父;日病将发,粗橱不能下咽,又没有钱,已两三日未用食物,又当病中气短之际,腹中空气,种种可虑,也不会来,可是来前鼓起勇气,并还想好许多说词,到了门外却无进去的勇气,又恐单鸢人在屋内撞见,话更难说,接连两次欲前又止。往回走不几步,刚把心一横,还是顾人要紧,就承了别人的情,只等将来报仇之后便可百倍奉还,受一点羞辱,被人轻笑也不相干,何况师父明知我出外求食,并未阻止,索性面见这两师徒,明言相告,照对方为人,想也不致见笑。正要回身,忽见单鸢走出,忙即隐起,因觉单鸢只是闻名,还未见过,郝济昨夜相会,颇为投机,起初顾虑,多半也是为了单鸢,见人一走,更不寻思,急匆匆往园中赶去。一到便看见单鸢代郝济所写书信和鸡鱼酒在…起,心中感激,痛泪交流。先只当是郝济所为,又觉所赠太多,不便全收,忽然想起郝济村童出身,年纪又轻,不会写出这好的信,又见单鸢走往瓜田里面,当时醒悟,单鸢虽非主谋,师徒二人也必商量,便就桌上现成纸笔留下一张纸条,说明来意和不得已的苦衷,千恩万谢,并还露出父病一好便可约期相见,方始拿了东西走去。 “你的睡处本在门外,当地背阴,树荫又密,就是太阳落山也照不到人身上,此女匆促之间见天气大热,你睡得又香,知你一夜未眠,临去还点了你的睡穴,连人带铺板一齐移向屋内当风之处,并在信后提上一笔,说人要到申西之交才醒,已点睡穴,到时自醒不要怪他冒失等语。照此神气,关心已极,尤其乃师人最刚直,从不妄取人一草一木,如非格外对你看重,决不会任他爱徒向一素昧平生的人来讨吃的,在他此时姓名来历均不愿人知道之际,竟容你日后与他相见,看似寻常,实则关系甚大。 说完,嘱咐郝济:“此是难得遇到的良机,你如得此男女三人相助,多么厉害的强敌也不足为虑。他昨夜曾命你带话,虽要我们代守机密,照此情势,你和他们至多三数月必能见到,也许还可常在一起。你只言语谨慎,不要多问,更不可向人提起,必有好处无疑。这便是他留的那张纸条,看完藏起。你师叔老方丈也看你得重,业已答应传你大鹏十八式。此与将来应敌有关,今日先领了口诀,加紧练习上十多天,等把手法练熟,我再传授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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