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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五


  辛凌霄见癞姑长得痴肥面麻,生相十分丑陋,说起话来,摇头晃脑,神态滑稽。偏是语多讥刺,尖刻异常,叫人听了干生气,急恼不得。知道自己的本意及救上官红的实情,均吃窥破。对方人多,均非庸流,若破脸胜负难料。上次幻波池已是丢人,且还可说是误陷圣姑禁制所致,此时再如败在这几个后辈手里,岂不更是难堪?想了想,强把仇怒忍住,冷笑答道:“我知你们近仗声势,无事不为。为省异日烦扰,故此把话言明,既然知难退让,还有何说?我和诸道友成功之后,料你们也不敢再有异言。此时既不倚众行凶,我和这位道友尚还有事,不值与你们计较,我们去了。”说罢,回顾同行少女,喊声:“道友请。”一同破空飞去。石生、阿童、易震三人听到末句,方欲反唇喝骂,三女已是飞去。癞姑忙拦道:“这丫头眼看晦星照命,要死的人了。她吃我看破诡计,没法下台,乐得由她说几句,遮羞好走。我们也好赶紧回山,免又相打,生出枝节耽延,理她则甚?”

  易静不放心静琼谷男女诸弟子,先催促速行。等遁光联合,重新飞驰,然后笑对癞姑道:“师妹平日滑稽玩世,今日却是文绉绉的,庄谐并陈。此女心思吃你点破,为争颜面,不得不拼着性命,勉为其难,甚至与异派妖人同流合污,俱说不定。我看此女煞气晦纹已透华盖,你说她晦星照命,一点不差。如再不知度德量力,死亡更快了。”癞姑道:“你看她眼下不是已与兀老的转世爱妾联在一起了么?”易静惊问道:“我见那同行女伴相貌虽美,却一脸青气,细看又非妖邪一流,原来竟是老怪物的女弟子沙红燕么?你怎认得?”

  癞姑道:“这还用认?旁门女仙中貌美的,只她一人身上不带左道气质。但她成道时,元婴被仇人暗算,受了大伤。老怪物爱她过甚,不惜再转一劫,百计扶持。她也因为以前行事狠毒,树敌太多,上次转劫重修,受尽磨折苦难,想起胆寒,不敢再行尝试。偏生大荒二老的固魄神胶与九转大还丹这两种必须的灵药,因二老都厌恶兀老怪物,一任好说歹说,明求暗取,展转请托,终是坚决不与。如与行强,又未必是对手。没奈何,只得由老怪物展转求托天痴上人为力,向乙木精灵桑仙姥求助,勉强求得三丸乙木神丹,借灵木精气,补益所耗元神,才得逐渐修成,可是面上青气老不能退。她过去、今生,俱以绝色自负,对此引为大憾,却也无法。那青气便是她的幌子,更无二人。别的左道旁门,脸上虽也不免有五颜六色的,但以男的居多,如是女的,均喜妖淫狐媚,即使本面色难看,也必设法掩饰,并且身带邪气,一望而知没她干净。尽管她面有青气,依然看去美秀。尤其冷冰冰的,不喜和人说话,更是她的特性。我虽闻名未见,却听眇姑说过,决无料错之理。适才她因我话说得挖苦,已然不快,再说重一些,说不定便要发作,虽不怕她,难保不把老怪物引了出来。这厮飞行绝迹,来去如电,虽然妄自尊大,不肯和我们后辈为难,如伤了他的爱妾,决不甘休。不问能敌不能,我们急于回山,遇上他,岂非麻烦?不与破脸,只说几句,便是为此。那辛凌霄,乃昆仑派长一辈中最末的一位有名人物卫仙客的妻子,本是神仙美眷,不知受了何人蛊惑,如此倒行逆施。她那来意,师姊想已知道了。”

  易静道:“我只知她必往幻波池,又受了挫折,或是有甚难题,正巧遇见上官红在池边窥探,值有妖人飞来,她恐红儿受害,用法力隐起,送了回去,问出实情。她往海外约人相助,云路中发现本门遁光,忽然想起可以利用。意欲令本门人带口信,用激将之计,假手于我,代她去掉那洞中阻碍,以便坐享其成。再不便是激我三人去和妖尸崔盈恶斗,好使两败俱伤,以收渔人之利。不料遇上本人,话不好说,受了抢白。我断定来意不过如此。上官红遇救一层,听你之言,好似她别有用心,并不承情,却未想到。”

  癞姑道:“师姊料得极是。她因突如其来,忽遇本人,又想起前事内愧,不能再照预计说话,又不能就此退去,所以词色牵强,授人以隙,居心不良,一望而知。至于上官师侄,她分明是爱才,妖人到时,用法将她隐去。事后相见,红儿为人和易,无什经历,胸少城府;再见她不是左道妖邪,又长得美秀,也许她再拿话一诱:越认作是自己人,便告以详情。她爱红儿资质,问完之后,必说实话,要收为门徒带走。红儿只是受愚一时,人本机智,闻言自知上当。不是当时隐形遁走,便是自觉势孤力弱,引去静琼谷内,米、刘、雕、猿自必出来接应。先也因她是昆仑门下,知道教祖与对方长老交往,又非邪教,必以婉言相拒。但我听李师妹说,卫仙客夫妻遇救,逃出洞时,恩将仇报,暗算李伯父。当时神雕正在身后养神,自然认得此女。此雕近来益发通灵变化,必告袁星,说出此女前事,这一来,米、刘、上官、雕、猿自必群起夹攻。人还尚可,神雕却是难斗,也许措手不及,还吃了点亏。她适才骂雕、猿定是为此。否则,她已看中红儿,又问出是我们门人,焉有放过之理?不信回山一问,就知道了。红儿胆小,决不轻往池边窥探,也必有点原故。照此女适才所说,不过三五日内之事,受此虚惊,连米、刘、雕、猿均有了戒心,我们未回,决不敢再冒失行动。真要有事,神雕久随白眉禅师,得道千年,海外途径不是不知,早就迎头飞来了。这层可以无虑。我们回山真是愈早愈好,现已无暇再与受伤诸同门相见,一入中土便须分手。我三人自还依还岭,万年续断、灵玉膏由金、石诸位师弟带去,如法施治。岳师兄现在衡山,本门诸弟子中只他和诸葛师兄可以出入仙府。灵奇虽蒙乙真人引进,尚未拜师,可由诸位师弟分出一人引去。如能侥幸,随了岳师兄去往仙府参拜,不问能见教祖与各位尊长与否,借此见识一回,也不枉他向往心诚,连日辛苦。”

  易、李二人闻言称善。阿童笑道:“你们不是要除幻波池妖尸么?共只三个人,如何能行?我们送到灵药,将人医好,来助你们除妖如何?”癞姑笑道:“圣姑不愿男子入她仙府,你们来了,反而有害。此事不劳照顾。”石生道:“我不信这话,一样除妖去恶,分什男女?”易静道:“洞中禁忌,实是如此。并且此次师父命众弟子各照仙柬道书之言,分途行事,到了急难之时,方可求助。此时一则无须,二则诸位师弟也还是分途行事的好。”金蝉笑道:“石生弟和你们说了玩的。我们现连一个栖身之所还未寻到,哪有工夫管人闲帐?”癞姑笑道:“你少说好听的话吧,我三人只要答应,你们不当时来凑这热闹才怪。”阿童赌气对金、石二人道:“我早听李师兄说过幻波池中女鬼的厉害。她们今日不要我们,到了事急之时,再以法牌传声求救,我们也不要理她们。”癞姑道:“小和尚,你白生闲气。我们就有了什为难之处,也有人可找,不劳你们照顾。你没听说洞中禁忌,不令你们男子入内么?没的找了你们来,给我们添些阻力?且等别府建成,我三人移居以后,再请光降吧。”金蝉笑向阿童道:“小师父不要急。跟我们走,包你有热闹。跟癞女尼在一起,有什意思?休看她有幻波池洞天福地,整年藏身地底,多好的洞天福地,也是闷人。我们且找一处好洞府与她们看。”英琼笑道:“幻波池和紫云官两处仙府奇景,绝无仅有,只恐未必能赛得过去吧?”石生不服道:“莫非天底下就是你们这两处好地方么?”英琼道:“空言何用?凝碧崖仙府和这两处以外,叫你想也难想出来,休说现成放在那里,等你去住呢。”

  石生方要回答,甄艮接口笑道:“李师姊,这话并不尽然。宇内灵境甚多,尽有仙凡足迹未到之地。本来我也不敢如此说法,日前详忖教祖仙示,不特小师兄领导的七矮弟兄,将来要广收门人,发扬光大,好似岳师兄也要自成一支,如无一处极好的灵境仙府,如何用得?不过时候久暂,能否当时寻到,说不一定罢了。”英琼笑道:“真要如此,那太好了。我在仙府,私底下还问过玉清大师:‘怎么好地方都被我们女子得了去?男同门怎都向隅?’她只笑说:‘各有因缘莫羡人。’教祖仙示自然无差,我先不知,所以那样说话。平生最爱名山胜域,仙境灵区。你们此去如若寻到,早点通知一声,大家喜欢。”甄艮应了。易静笑道:“李师妹那么性刚疾恶,平日相处偏那么天真得爱人。”癞姑道:“本门男女诸同门,差不多都是襟怀坦白,磊落光明,刚而不激,柔而不靡。不似别派门下,无论师规多严,多少总有两个败类。”石生笑道:“心里就有什花样,也拿来刻在头脸上了,再要说是不磊落光明,岂不冤枉?”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癞姑笑道:“你绕着弯刻薄我么?谁似你长得和小姑娘一样?几时惹我生了气,不叫你变成又癞又麻才怪呢。”石生故意吐舌道:“癞师姊,莫生气。谁要长上你这副人见了吓得倒退三尺的尊容,莫说外人,自己先就恶心。管他小姑娘不小姑娘呢,好歹落个干净相。”癞姑道:“石生近来道力未长,却学会了贫嘴薄舌。小师弟做了娃娃头,倒装得老实了。”金蝉道:“你们拌嘴,没我的事,我不疤不麻,也不像小姑娘,牵扯我作什?”众人闻言,又见癞姑天生丑怪之状,俱都忍俊不已。一路说笑,不觉飞入中土,到了四川境内,方各辞别分手。

  金、石、甄、易、阿童、灵奇一行八人,带了陷空岛所得灵药,自去医治伤员,送灵奇往衡岳拜师,并往各地寻找洞府。情节新奇,暂且留为后叙。

  易静、癞姑、李英琼三人,与金石等八人分手以后,便急催遁光,往依还岭赶去。遁光迅速,不消多时,便已到达岭上。只见空山无人,水流花开,表面看去静悄悄的,依旧一片清丽灵淑的仙境,毫无异状,也看不到一点妖邪之气。易静觉得金鬼仙子辛凌霄有点过甚其词,意欲揭开幻波池上面奇树探看。癞姑知易静平日虽然性傲,毕竟久经大敌,见识得多,遇起事来,仍是谋定后动。这次对于幻波池妖邪,却轻率躁妄,连静琼谷还未到,门人一个未见,便想探看池底动静,好似有些反常。想起师父道书上附载的预示,觉着不似佳兆,忙劝阻道:“看辛凌霄神情,所说不似虚假,就说故甚其词,也不能全属子虚。妖尸所勾结的外邪,必已深入仙府。师父仙示所限年月,相差甚远,如若就此下手诛戮妖尸,时机未到,必无成功之望,徒违师命,于事无补。师姊既不打算下去,单看一眼,有什用处?静琼谷中诸弟子尚未相见,只是远望谷中,禁制未破,此间已有妖邪往来,辛凌霄又曾与诸弟子打过交道,我们离山日久,知是如何?好歹先回洞去,问明之后,再作计较,何苦打草惊蛇呢?”说时因恐艳尸崔盈邪法高强,机警异常,所勾结的妖党决非弱者,特用本门传声之法,免被警觉。

  易静自从上次随李宁父女人内取宝,几乎为圣姑仙法所败,心便有些不快。闻言想起师谕,知圣姑平生言出必践,不到所限除妖日期,妄自入内,必受挫折,心中老大不服。暗忖:“圣姑原是旁门出身,后虽成道,仍非上乘正宗。加以前孽未尽,又在洞中羁滞数百年,直到孽满,助她的人到来,除了妖尸,方始功行圆满,证果飞升。又闻她昔年性情孤僻,刚愎自信,说了便做,就错也无反悔。妖尸已为所杀,不早将形神消灭,情甘沉滞数百年,姑息养奸,使其养痈贻患,只因当初一句无心之言的原故。如今妖尸已近复体重生,此时除她,羽毛未丰,自较容易,并且有机可乘。不早下手,等气候成长,不特除她艰难,更不知有多少人受害。别人费了心力,为之除害消孽,莫非为限日期还差两三年,宁甘养痈贻患,听凭妖尸坐大为恶,无人能制,无形中造下许多孽因,身受其累?对于除妖的人,不特不在暗中相助,反倒作梗,未免不近情理。果真如此,自己也可以大义责难,料她说不过去。师父想因圣姑是洞中主人,慨然将仙洞相让,并把生平聚敛的法宝、道书全数留赠,不便不依照主人意旨行事;同时又想借此磨炼门人。虽有‘不到日期,不可妄入’之言,但又附有‘如因自昧仙机,误入险境陷身,不能脱去,速将所赐灵符如法施为,便可保身待援’等语。那灵符又只自己独有,分明早已算定自己必在事前入内无疑。此事,师父只命自己和癞姑、英琼三人主持,也未提到须人相助的话。妖尸神通广大,不在此时乘机入内,将来定更难制。至于上次取宝受挫,是因为不知内中埋伏虚实,禁制重重,变化相生,事前又无什戒备,所以几乎吃亏。自从开府,得了本门真传,在静琼谷修炼了些日,功力已大精进;洞中虚实和诸般埋伏妙用,也俱由师父详为指点。再将前师所传之宝,预先取出,防身备用;再隐去身形入内,小心戒备行事,自信便是圣姑为敌,也奈何不得,何况断无暗助妖尸,与己为敌之理。如能就此除去妖尸,自是绝妙;如若妖尸仗着圣姑原设埋伏禁制,防护隐蔽,暂难如愿,好歹也将几件最关紧要的法宝、道书先盗到手,以免日后落于妖尸和有力妖党之手,并雪上次受挫之耻。只是两师妹俱都谨慎,且先不与明言,事成之后再说。”易静主意打定,因没把池中妖邪看得太重,心里又正盘算下手之策,便脱口笑答道:“谷口禁制未动,可知池底妖邪伎俩有限,师妹未免过于小心。我原以顺便探看下面有无异状,既然如此,速返静琼谷问明红儿他们,再议也好。”说罢,随往静琼谷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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