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柳残阳 > 血烟劫 >
一一七


  第三十章 连理成枝

  入夜了,是个无星无月的暗夜。

  看这光景,老天爷颇有帮忙的意思。

  习佩颤颤惊惊、步步为营的引领着任霜白来到“横刀楼”—路上。这位仁兄皆是屏息噤声,捏着冷汗,一派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紧张像,倒好似登临敌境的德性,有几次,任霜白还真怕他半途溜跑了。

  “横刀楼”乃一幢两层高的砖造小楼,建筑在一块稍微突起的台地上,周遭矮松错落丛生,人伏在松堆里朝上望,这幢砖造楼房,宛似比一般的二楼更要高些。

  楼外看不到警卫巡视,楼下的房间有灯亮着,楼上则一片漆黑。

  气温很低,呵一口气,全变做缭绕唇边的白雾。

  轻轻扯动任霜白衣角,习佩向“横刀楼”指了指,示意目的地已达,就在眼前。

  任霜白悄声道:

  “这里就是?”

  习佩伏在地下,拼命点头。

  任霜白的音调平静低沉:

  “你可以去了,习佩,如果你要传警,必须在半个时辰之后,我得有缓冲的时间,你明白?”

  习佩压低嗓门道:

  “放心,我一定照你的吩咐,任朋友,你可也千万不能泄我的底……”

  任霜白颔首:

  “彼此。”

  于是,习佩,溜烟似的奔入夜色之中,模样活脱一只受惊的兔子。

  任霜白默默听查面前小楼的动静,盘算着奇袭救人的步骤,以明眼人来看,楼房的情形是这样的——楼下五级石阶上有一道正门,门旁是两扇并排的窗户,楼上右边第一间也有两扇窗,再过去的窗口较小较窄,其他状况,便隐在黑暗中了;他当然看不见门、看不见窗,但对楼下窗口透出的光亮与灯火的热度却能产生反应,此外,二楼虽然无光无热,可是他肯定必有窗口,只要凑近窗口,他坚定自己的嗅觉足以闻出钟若絮散发在房内的体气,而从体气的浓淡上,即可判断出人在里面或不在里面。

  他不能确定施心痕的所在位置,以及此刻是否当班?他自然希望救人的关节上不要与施心痕相遇,因为搭救钟若絮的过程将十分紧凑急迫,时机稍纵即逝,在这样的境况下,他实在延宕不起,而施心痕的武功高强精湛,一旦照面动手,则颇有可能造成缠斗形势,进而触发“鬼马帮”的整个警戒网线,如此,不仅难达目地,只怕自己脱不脱得了身都是问题。

  再三思忖之下,任霜白下定决心,救人的行动必须以最凌厉的手段施实,速战速决,无论对方的监守者是谁,都要毫不留情的斩尽杀绝,不予敌人任何求援告急的机会,但要救出人来,往后如何单拼群打、明杀暗战,他全不含糊。

  幽暗的夜晚,对他是有帮助的,缺乏光亮,受影响的是明眼人,在他来说,并没有丝毫不便的感觉,朦胧的世界,不过仍是一片朦胧。

  略略思忖了一番,他慢慢往上起身,然后,宛若孤鸿倏闪,人已附贴在二楼右侧的墙壁上,他谨慎的伸出手去触摸,不错,果如所料,他的指尖触到了窗框,可是窗户紧闭,厚棉纸糊牢的格子窗关得严丝合缝。

  沾一点口水在手指上,任霜白轻轻在窗纸间挖破一个小洞,再引颈升起,凑鼻闻嗅,于是,那股他熟悉的,有如花瓢朝露似的清纯气息再度沁入他的鼻腔,那么鲜美,那么馨洁,不沾一星庸俗脂粉的味道。

  由气息的浓馥推测,钟若絮人就在房中,而且距离窗口不远,而房里除了钟若絮的体味,并没有其他混杂的人气,任霜白初步确认,室内应该只有钟姑娘一个在。

  接着,他凝息倾听,很快已听到一阵异常细微的呼吸声,这样的呼吸声,表示呼吸的人尚不曾入睡,入睡之后的吸气及出气,比较粗沉,有规律和均匀;如果钟若絮至今未眠,亦是可以理解的,此情此境,哪有这么容易便去寻梦?

  尽量压低声音,任霜白透过窗纸上的小洞悄呼:

  “钟姑娘,钟姑娘……”

  须臾的静默之后,响起衣裳寒窜的擦动声,听得出虽是极力隐蔽,却仍异常急切的脚步声轻传,那股熟悉的气味迅速来近窗前:

  “霜白哥,是你吗?”

  语声是颤抖的、期盼的、亢奋的,有着掩藏不住的激动与喜极欲泣的呜咽,短短三个字,却已道尽了多日来的思念与渴望。

  任霜白亦突然起了一阵令他自己亦感到惊异的反应——他发觉眼眶的湿热、甚至有些湿润,脉博的跳动也加快了;抑压着内心的震荡,他沉住气道:

  “是我,钟姑娘,你就暂时固定在现下的位置,不要走动,听清楚我的话,回答我的问题。”

  窗后的声音细微却清晰:

  “我在听,霜白哥。”

  任霜白道:

  “屋里是否只有你一个人?”

  钟若絮道:

  “只有我一个,看守我的警卫在门外,霜白哥,窗子里面镶嵌着铁栅,栅栏大概有姆指粗细,不知道你有没有法子进来?”

  任霜白小声道:

  “等一下我再设法,钟姑娘,门外的警卫是谁?属于‘鬼马帮’的人或是施心痕那边?”

  来不及询问任霜白为什么知晓得那么清楚?钟若絮忙道:

  “守在门外的是‘鬼马帮’一名大把头,施心痕那魔鬼和他一个姓熊的同伙通常都待在楼下,不过时时上楼来查看,他们好像彼此都不大信任……”

  任霜白道:

  “现在楼下当班的是施心痕还是他那伙计?”

  钟若絮轻轻的道:

  “是他的同伴,那姓熊的。”

  略一沉默,任霜白道:

  “钟姑娘,这几天,你受苦了。”

  窗子后面起了一声强行抑制住的咽噎,钟若絮吸着气道:

  “还好,霜白哥,能活着见到你,已是我最大的安慰……”

  任霜白身子抖了抖,道:

  “放宽心,我就这想法子进来。”

  钟若絮急速的道:

  “房门是关着的,只要弄出的声响不太大,外面应该不会听到,霜白哥,要不要我去守在门边?假如万一发生什么异况,好先为你示警。”

  任霜白道:

  “好,注意动作要尽量放轻。”

  听着钟若絮的脚步声移向另一边,任霜白拔出缅刀,手腕一挫,软如懒蛇般的刀锋立时“铮”声竖直,刀身竖立的刹那,已切入窗口,他小心探测着窗内铁栅的粗细与间距,然后镝锋猝偏,以惊人的快速拉锯起来,由于刀刃切割铁栅的往回动作太过剧烈强疾,便溅喷起连串蓬散的火星,而原该发出的尖锐锯割声,反因过高过速的频率而变成几乎不能耳闻的超快音波,只起若有若无的那么一丝嗡然细响。

  铁栅栏在俄倾之后已被切断洞开,任霜白窜身而入,同时低唤:

  “钟姑娘!”

  守在门边,却双目不瞬,一直凝注着窗口的钟若絮,才刚刚回应一声,门上已忽然响起急促的叩击声,一个粗重嗓调随即传来:

  “开门,开门,钟姑娘,我要进来看看!”

  钟若絮以指比唇,向任霜白做了个噤声的手式,冷冷向门外答话:

  “开门?开什么门?半夜三更的,你想做什么?”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