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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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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约摸巳末,正是茶楼里最热闹的时刻,有些骚包大爷喜欢摆阔的,已经叫了蟹黄包子,酱焖小排骨,在喝酒了。 这里用的蟹黄、都是蟹黄粉泡的,只在包子褶儿上抹一点,分量既少,也不新鲜,价钱却贵得要命,跟扬州的蟹黄包子比起来,那是差得太远了。 当时的人也很少穿得起真正的皮袍子,都是缝上一条假领子,或是缝上两只假袖子,能有一件驼绒布的袍子穿穿,就已经很不错了。 所以,当一位穿藏青真皮袍子的中年人,大摇大摆地走进茶馆时,连郭南风看了都有些吃惊。 那人大刺刺的往中间一张桌子上一坐,茶房连忙赔笑过来巴结,说了好多废话,最后才问那位大爷要泡什么茶。 那人头抬得高高的,声调也是高高的:“今天不喝茶,弄壶洒来!” 茶房应了一声是,又问:“点心呢?” 那中年人很踞傲地道:“一客小排骨,一客肥肠,两笼蟹黄包!” 郭南风暗暗皱眉,看得有点恶心,他心里想:“有钱喝酒是自己的事,何必一定要摆出这么一副德性来?” 正在想着,茶楼外面忽然进来一个流鼻涕的大孩子。 那孩子跑到穿皮袍的中年人面前,怯生生的喊了一声:“爸!”两眼则死盯着那笼蟹黄包子,口水都好像快要流出来了。 穿皮袍的中年人恶狠狠地吼了一声道:“谁叫你来的?回去!” 那孩子哭丧着脸道:“韩叔叔说……” 中年人脸孔一沉,厉喝道:“滚回去!” 那孩子眼眶一红,不敢再说下去,低着头转身走了。临出店门之前,还偷偷转过头来,朝那笼蟹黄包飞快的瞄了最后一眼。 郭南风取出一叠铜钱放在桌子上,然后飞快出门,跟在那小男孩身后.直到转过两条巷子,目送那小男孩子钻进一间破旧的小茅屋为止。 他回到茶楼。叫了两笼蟹黄包,用牛皮纸包好,然后算清茶资.再出门朝刚才那间小茅屋走去。 走近小茅屋,郭南风向里张望,屋里黑洞洞的,除了一张破木桌.两张旧板凳,什么也看不到,里面的小房间里仿佛有女人在低低哭泣的声音。 隔了一会儿,才听到刚才那小男孩子的声音道:“妈,我饿了,我要……我要吃大包子,涂了黄酱的那—种……” 随听妇人止了哭声,恨恨责骂道:“你看见你爹在吃那种包子是不是?那是娘的一副耳坠子换来的啊,它是娘的最后一件首饰……昨晚跟人推牌九,大概赢了点钱……不买柴,不买米……陈九爹的利子也不付,看样子这两间破草屋都快呆不住了……” 郭南风不忍再听下去,便故意重重咳了一声。 只听妇人惊慌地道:“大锁儿,快出去看看,看看是不是陈九爹来了。” 叫大锁儿的那个男孩子,瑟缩地从卧房里探出头来,郭南风连忙朝那孩子微笑着招招手。那孩子看出来人不是陈九爹,胆子便大了些。 他一面朝房里高声告诉妈妈,来的不是陈九爹,一面蹦蹦跳跳的向郭南风走来,刚才说肚子饿,要吃包子的事,似乎已忘去九霄云外。 郭南风又招手把孩子领到门外,低声微笑道:“已经不早了,妈妈为什么不煮饭给你吃?” 大锁儿像告状似地道:“妈妈说家里没有米了,爸爸不肯拿钱回来,还有北门陈九爹一天到晚来催利子钱,弟弟都快没有米汤好喝了……” 郭南风一愕道:“你还有个弟弟?” 大锁儿高兴地笑了:“叫二锁儿,快三个月大了.脸黄黄的,还会笑,好可爱。” 郭南风听得一阵心酸,不禁暗骂茶楼中那个装阔喝酒的男人不止。家里妻儿饭都没得吃,还欠了一身债务,却拿了老婆的最后一件首饰去跟人耍钱,侥幸赢了几文,却又拿去喝酒,这种人还能算人吗? 郭南风看那孩子已有八九岁的样子,该懂得一点事情了,便问那孩子道:“你爸欠了陈九爹多少钱?” 大锁儿口齿很清晰地道:“妈说是六两银子,利息三分,一个月付一次,已经欠了三个月,再不付陈九爹就要来住我们的房子了。” 郭南风想了一下道:“你外公住哪里?” 大锁儿道:“住丁沟桥。” 郭南风道:“有几个舅舅?” 大锁儿道:“三个。” 郭南风道:“有没有常来这里?” 大锁儿道:“妈说爸常去借钱,外公也没有钱,舅舅们都不敢来了。” 郭南风拿出那包蟹黄包子,尚温热炙人,又取出各十两的两锭银锞子,及七八两碎银,交给大锁儿道:“这是徐黄酱的包子,拿进去跟你妈一起吃。这包东西也给你妈妈收着,还了陈九爹的钱,再跟你爸去丁沟桥住,或者种田,或者做生意……” 大锁儿眨着眼皮道:“叔叔,你是谁呀?” 郭南风嗅了一声道:“我是你舅舅的朋友,跟你大舅合伙做生意赚了一笔,是你大舅舅托我送来的,你快进去吧!” 郭南风第三次走进那座茶楼,那个穿皮袍的汉子还在喝酒,喝得脸孔红红的,正对着其他几个茶客大谈赌经,神气得不得了。 郭南风越有气,越看越不顺眼,真想过去把那家伙拖出去痛打一顿,但一想到对方家中还有个刚生不久的婴儿,心肠又软了。 小二走过来,虽然有点惊奇,但仍照问不误:“大爷喝酒还是喝茶?” 郭南风道:“茶,再来两样小点心。”他接着又问道:“现在那边说话的那一位,怎么称呼?” 小二朝那皮袍汉子瞥了一眼道:“那是徐二爷,这里有名的一个赌鬼,大爷认得他?” 原来小二也知道他是个赌鬼,不过表面上敷衍敷衍而已。吃完点心,郭南风捧着茶碗,也往这一桌走来。 徐二爷说得口沫横飞,见又有人凑拢过来,描述得更为有劲。 “牌九这玩艺儿,硬是有鬼!”他形容自己最得意的一副牌。 “头一条,庄家打五在手,独配大,一吃三,老实说,这种牌要是被我抓到了,就是刀搁在脖子上,我也要洗牌的。” “庄家偏偏不洗,”一名茶客问。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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