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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紫衣少年沉吟不语,黄衣少女又道:“此人无缘无故地拦卧在我们去黄安的山道中间,颇似事先知道我们将由此处路过,依龙哥看法,此人是何居心?”

  紫衣少年缓声答道:“绝无恶意在内。”

  少女道:“何以见得?”

  紫衣少年仰脸道:“以此人现有之功力,我俩合力应付,虽然不见得差了多少,但在我俩疏于防范之际,此人若是心怀叵测,我俩岂能逃出他的暗算?依我看来,此人之出现,绝非与之所至的为了逗我们俩而来的,尤其,此人诳我俩入林时的最后两句话,含义深远,……打此刻起,凤妹,我们得加倍的小心注意才好呐。”

  黄衣少女轻轻地哼了一声,也不再说什么,抄起鞍旁马鞭,扬手一挥,便即疾驰而去。紫衣少年不敢怠慢,向身后望了一眼,双腿一紧,便也疾追下来。

  抵达黄安时,天已大黑。

  两小落店要了一明两暗的三间厢房,晚饭后,两小正在客厅内闲谈时,忽然一阵微风吹过,厅中地面上已经多了一张纸条,两小取至灯下看时,只见纸上写着两行小字“黄安近有黑道名手啸聚,尔等此行切记小心在意。”

  纸条下端并未落款,只简单潦划地用笔勾画了一个笑容可掬的人脸。

  黄衣少女作势便欲夺门而出,紫衣少年摇摇头道:“人家既不愿意亮相,追有何益了’

  少女喃喃自语道:“家祖母为我述说武林人物的事迹时,我因为从没有打算到江湖上走动,也没注意去听,这张人脸是什么人的表记呢?”

  紫衣少年也无可奈何地道:“家师传艺之外,最注重的就是讲解天下各门各派武学的特质和趋避破解之法,关于这……这张人脸,这一点……说来惭愧,我也是一样,如坠五里雾中。”

  黄衣少女奋然道:“龙哥,今夜出去各处瞧瞧如何?”

  紫衣少年点点头道:“一起出去看看也好。”

  少女瞪眼道:“一起?”

  少年讶道:“怎么样?”

  黄衣少女不悦地道:“黄安地方也不算小,假如跑成一条线,跑到什么时候才能完?”

  紫衣少年道:“今天跑不完,还有明天呀!”

  少女怒道:“明天?明天有明天的事。假如你怕,你就关起门来睡觉好了。”

  少年赔笑道:“好,好,就这么说,我由此向西,你由此向东,各绕半圈再回此间如何?”

  少女闻言,这才转怒为喜地道:“是呀,这还像话。龙哥,你想想看,机缘稍纵即逝,我们又不是去找别人霉气,只要检点一些,谁能吞了我们?万一遗漏了追踪赋人的好机会,岂不可惜?”

  两小计议停当,各自回房装束了一番,然后用被子盖了枕头,饰成蒙头大睡的样子,熄了灯,掩好门,悄然窜上店房,二人一比手势,便如两缕轻烟似地,东西背向而去。

  且说穿着紫裘、披着紫披风的司马玉龙,离开店房屋脊之后,凝神聚气,耳听目察,一路上,轻窜巧登,径直扑奔西城脚的城隍庙而来。

  黄安这个地方他来过,他知道黄安的城隍庙一共有两个,一个在东城,一个在西城,东城的是新起的,西城的是废弃的。他想,黄安如果真有黑道人士啸聚,颓废破落的城隍庙实在是一个理想的地方。

  旧城隍庙他没有来过,但他知道是在紧靠西城门的城墙脚下,一个极为荒凉的角落。

  不到一会儿,城隍庙在望了。

  因为积雪未消,夜空明朗,举目可及数十丈远近,司马玉龙为怕显露行藏,不敢高来高去,待得走近庙前,便从高处轻轻跳下,沿着稀落的木栅,悄然走向侧院围墙,附耳静听了好一会儿,见里面静寂无声,这才轻轻翻上墙头。

  司马玉龙刚刚探身作势,欲往院中跳落之际,只见大殿侧门微微一动,一颗头颅从门缝伸了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司马玉龙上身一仰,往后便倒,身躯与墙头平行时,全身一个转折,身躯翻转,由仰下变为俯下,双脚脚尖勾住墙头,双手一张,头下脚上,落至地面。落地之后,便不稍停,双足一点地面,两手又已搭住墙头。

  他一分一分地露出了自己的视线,从墙头上往殿中查探过去,这时,侧门中的那人已经走至殿中,借着月色和院中积雪的反射,司马玉龙见殿中人一身青布短打,板带束腰,身材虽然普通,神态却是矫健精悍之至。

  那人的面貌如何,他看不到,因为那人脸上罩着一块黑纱。

  “这就是了。”司马玉龙惊喜地想道:“那块黑纱便是最好的说明。”

  司马玉龙精神一震,同时分外小心起来。

  他见那人在大殿上来回徘徊,不时探首四面张望,知道尚有人要来,立即松手落地,闪电似地纵至近殿的墙外暗角,然后露出一边眼睛,向庙内望去。

  说来也真险极,司马玉龙这厢刚刚藏好身形,前殿殿脊上已响起了一个冰冷的声音道:“殿中可是竹牌一舵?”

  殿中蒙面汉子闻声霍然停步挺立,垂手答了一声:“是。”

  冰冷的声音又道:“已到几位?”

  蒙面汉子恭敬地垂手答道:“银牌四五,铜牌一三五,竹牌……”

  冰冷的声音轻哼一声,余音未歇,人已像巨鹰似地横向大殿掠去,快疾飘逸。

  司马玉龙暗暗心惊道:“此人身法好俊!”

  司马玉龙的眼力特佳,他已看出来人竟和那殿中人一样,脸上罩有一块黑纱。他想,银牌铜牌竹牌一定是天地帮的等级称呼了,他们之所以径呼牌别而不名,以及在脸上罩一块黑纱的原因,一定是该帮尚在筹组期间,不愿示他人以真面目之故。

  来人落殿后,更不搭话,昂然自侧门走进后面。

  司马玉龙心想:“后面一定还有秘密所在。”

  现在,他可为难了。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居然发现了天地帮党徒的聚会所,假如他不更进一步入内探视,以后能否再碰得上,颇为难说。进去吧,大殿上尚有那个精悍的竹牌身份的党徒不算,里面更有银牌第四第五,铜牌第一第三第五,看殿上这位身居末流的竹牌头目已是不凡人物,那么,铜牌、银牌身份的头目,其武功之高,概可想见。再加上刚才人殿的这一位,审其神态,身份绝不在银牌四五两头目之下,这一来,情势是七对一,万一露了破绽,想活着走出这座城隍庙,是绝不可能的了。

  可是,他能为了这个原因而就此撒手不管?

  司马玉龙犹疑了片刻,蓦地一咬牙,作了最后决定。

  他见那个竹牌身份的汉子仍然留在殿上,来回徘徊,知道他因身份关系,没有资格决策议事,现在留在外殿担任巡守之职,不将此人打发,绝无法入内。

  他从地上抄起一把雪,捏捏紧,对准殿中汉子使力掷去,不偏不倚,正好打在那人鼻头上。那人挨了一记,霍地矮身亮掌,急促地在殿上打了一个旋转,身法倒也不俗。那人见院空庭静,四壁悄然无声,偏头向内望了一眼,略一沉吟,使即飞身纵入院中,同时向司马玉龙藏身的这二边墙头窜来。

  司马玉龙知道此人好大喜功,不敢冒昧向里面报警,怕惊动了众人而又一无所见时丢了颜面,不由得大喜过望。当下故意发出嘿嘿两声轻笑,轻笑声中,同时长身而起,施展出一种看上去极为笨拙的身法,向城脚奔去,那个竹牌汉子果然中计,他从司马玉龙的身法上,断定司马玉龙的能耐有限,一声不响地奋力追来。

  司马玉龙愈跑愈慢,那人越追越紧,待得走近城脚,二人之间的距离,已只剩得五尺左右。

  司马玉龙听得脑后风声,同时听得一声轻叱:“小子,乖乖给我留下来。”

  司马玉龙知道,时不与我,一寸光阴一寸金,当下猛然滑步旋身,疾伸右臂,骄指以大罗掌法中一招“漫数天星”,连点对方气海、丹田、关元三重穴,汉子因为过分轻敌,加以司马玉龙是蓄意下手,出招奇快,那汉子只哼得一哼,便即中招倒地。

  司马玉龙急步上前,很快的在汉子身上搜了一遍,果然在汉子腰带上搜着一面二寸见方的竹牌,借着月色,他见竹牌一面刻“天地”两个大字,一面则刻着数行小字:

  银牌五

  铜牌五

  竹牌不限数

  金牌是帮主

  左下角另刻着一个“壹”字,司马玉龙知道,在竹牌行辈中,此人的身份算是最高的了。他匆匆将竹牌揣起,又在那汉子身上点了昏穴,然后为他将腹前三穴解开。这是司马玉龙心存仁慈的地方,天地帮固然不是一个善良组织,但此人并无不赦之恶迹掉在他的手里,他觉没有理由遽下毒手。

  司马玉龙处置完毕,双臂一抖,便即飞身扑奔城隍庙而来。大殿内外仍然是那副老样子,静悄悄地,一点声息没有。他放开胆,纵身落殿,蹑步向侧门走入,门外是一条通向柴房的甬道,柴房内灯火闪烁,人语窃窃,隐约间尚酒香飘送。柴房之间虽然虚掩着,内外隔绝,但因甬道极短,别无藏身之处,假如就这样凑近去窃察,实在太过冒险了。

  他探头约略打量,便又编身而出,从大殿上奔向后殿,绕至柴房后壁,在墙角阴暗处伏下身躯。柴房本身为木板建筑,因为年代久远,腐蚀不堪,木壁上到处是小洞孔,里面的人大概是为了挡风,已用布幔挂上,但屋内说话的声音,司马玉龙却能完全听清。

  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说道:“神经上下部均已呈缴帮主,帮主传谕,一俟副册分缮竣事,立刻召集我等在总舵分发,今天我们所要决定的只是我们的身份究应何时向武林公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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