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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歌声娇脆悦耳,如出谷黄莺,韵味甚佳。离她数丈远的一棵大树之后,有个长衫男子,好像听得有点发呆,竟随着婉转歌声,摇头摆脑。

  黄衣少女跃落马下,缓缓向那人藏身的树荫走去,口中又唱道:“柔肠脉脉,新愁千万迭,偶记年前人乍别,秦台玉箫声断绝。雁底关山,马头明月……”这一支小曲唱得凄怆怨寞,感叹伤悲。

  树后突然转出那长衫男子,黄衣少女大吃一惊,退了几步,定睛望去,原来那人便是金明池。

  她被那小曲词意勾触起的怅惘情怀,由于这金明池忽然出现,因而风消云逝。心想这人武功真是深不可测,我的“柔金锋”淬有毒药,任何人被柔金锋刺中一下,非但剧疼难当,而且个把时辰之内,不能行动。但这金明池只在顷刻之间,就制伏毒性,蹑尾跟踪……

  但她面上可没有流露出骇怕之色,只用惊讶的口吻道:“你几时找到此地来的?”

  金明池冷冷道:“你以为凭那一点微末之技,就可以拦阻得住我么?我见你折到这边来,还以为与什么人会见,所以才暂时藏起身形……”

  他话声略停,接着又道:“你这丫头为人虽是狡猾毒辣,但唱的小曲倒是好听得很。第一支没有别的意思,倒还罢了。第二支曲词中说什么与人离别,我却想知道那人是谁?”

  黄衣少女耸耸肩,道:“那是元人作的小令,又不是我作的,你唯有去问问那作曲人才能知道了。”

  金明池心想:“好个利口快嘴的小妮子,这话明明是说我死了之后到阴间去问那作曲之人,这妮子很会绕弯骂人,今日我非教她吃点苦头不可。”

  他面上也不曾露出丝毫喜怒之色,举步向她走去,一面说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说出来的好。”说话之时,两人相距又只有一尺,金明池比她高出不少,因此稍稍低头瞧着她,眼中射出电闪般的精光。

  黄衣少女仰起面庞,毫无惧色地跟他对瞧,笑嘻嘻道:“假如我不说呢?”

  金明池一个字一个字地道:“那么我就不再客气,打断你一条腿或者拗折你一只胳臂。”

  黄衣少女向他做个鬼脸,蓦然跃退七八尺,叫道:“那也未必,你以为一定抓得住我?”

  她身法之快,却也大出金明池意料之外,不禁一怔,忖道:“记得她最初独自在齐家庄内搜索时,飞身上落之际,决计瞧不出具有这等轻身功夫,因此,假若她在当时已经收敛几成功夫,这等心计,实在使人震骇了!”

  要知其时那黄衣少女在庄中四下搜索人迹,根本不知道金明池暗下跟随,而她在无人之时仍然不忘伪装,则心计之工,果然足以令人咋舌!

  金明池心中转念也不过是瞬息间事,当下已欺身迫去,右手抬起,作出攫抓之势,他身形移动之时,上半身全然不动,好像在水上滑行一般,迅快无比,晃眼已欺到黄衣少女面前。

  黄衣少女惊叫道:“哟,好快!”香肩一晃,向左方闪开。

  金明池嘿嘿冷笑,道:“身法真不错,可惜碰上了我,不免要栽个觔斗。”但见他如影随形般迫去,眨眼间,两人一追一逃的绕奔了数十丈那么一个大圈子。

  他们的身法截然不同,一个是倏进倏退,快逾掣电。一个却始终那么稳定地跟踪疾追,纵然当黄衣少女疾跃之时被拉开一段距离,但迅即又被赶上,迫得黄衣少女不能略有迟滞,必须不停地纵跃。

  黄衣少女用尽种种出奇身法,都甩不掉这个像影子一般的敌人,于是转念要试一试他真正的功力到底如何,才肯心服,三跃两跃到了马匹旁边,迅即取下鞍边长剑,阳光之下,映起森森寒光,一望而知,乃是一把上佳百炼精钢的利剑。她娇叱一声:“姓金的莫欺人太甚,看剑!”

  转身挥剑迅刺,但见她剑势如狂风骤雨,毒辣异常,猛攻过去。金明池似是无法阻遏她这股锋锐之气,因此连连闪避,反而被她迫退了两三丈远。

  然而奇怪的是,这黄衣少女毫无欣喜之容,反而流露出忧惧之色,同时也不趁占得上风之际,突然跃出圈外逃走,反而越发全力催动剑法,紧紧迫攻。一顿饭之久,黄衣少女粉面上已沁出点点汗珠,樱口中微微发出喘声。

  金明池突然哈哈一笑,身形向左侧跃开,上半身已倾前数尺,忽地疾旋回来,宽袖一拂,恰好卷住她的长剑,黄衣少女猛力一挣,堪堪挣脱,却见对方另一只大袖挟着锋锐的劲风,疾扫面门,心知若是被他扫中,非眼瞎鼻塌不可。

  她大急之下,提剑横向自己面部撩去,这一剑不把下巴撩开,也得割下一只鼻子。

  这等招数古今罕见,金明池不禁一怔神,“嚓”一声剑锋自下而上,把他衣袖削去一截,金明池呵呵一笑,道:“好手法,但你的脸如果缩得不及剑快,又或是我不曾一怔神,袖势略滞的话,你仍然难以自救。”说话之时,黄衣少女已缩退了七八尺,胸脯急剧地起伏,喘得十分厉害。

  金明池又道:“但无论如何,我还是很佩服你的机警灵变,这一招固然是神来之笔,而你早先竟能窥破我的用意,在占得上风之时,不唯不趁机逃走,而且竭力多方掩饰,不让我瞧出你的武功路数。这种机智聪明,实在使我佩服!”

  黄衣少女喘息略为平复,她皱一下鼻子,道:“你这人好生强横不过,专门欺负人,老天爷一定会弄些飞来横祸降临在你身上。”

  金明池笑道:“你叫老天爷也不行,快快说出姓名。”边说边欺过去,眉目间邪气大盛,凡是女人,都会晓得他打的什么主意。

  黄衣少女惊惧地连连后退,她好像已深知对方武功比她高明得多,甚至连她最擅长的轻功也比不过对方,逃既逃不了,打又打不过,所以十分惊恐。她一直退到鞍边,后背触到马腹,无法再退,而金明池已迫近两尺之内。于是她哀求地瞧望着对方,表现出一种非常可怜的神情。

  殊不知这种神态反而会激起男人的兽性,尤其是当对方存有熊熊欲念之时,更是如此。金明池邪笑道:“小妞儿,你若是乖乖就范,包你一生享用不尽。若是胆敢再施暗算,我就用十分残暴的手段对付你。”

  她失声而叫,双手做出掩面的姿势,一丝黑线,无声无息的从她袖内透衣弹射出来,这一下极是诡奇迅快,旁的人恐怕连瞧见也难。

  然而黑线才现,金明池左手疾落,以食中两指,稳稳的夹住那条乌黑钢丝。这便是使他早先吃过亏的“柔金锋”,金明池的邪态,其实有大半是装出来的,本意也是尽力迫她,看她敢不敢使出暗器,双方都是极尽险诈之能事。

  他冷笑一声,道:“好大胆的小妞儿,我不把你……”说到这儿,话声忽然中断,代之而起的是黄衣少女娇笑之声,而她这时已经站在七八尺之外,她乃是一弯腰从马腹下倒钻跃开的。

  金明池面色苍白,像一具木人般屹立不动,他心中尽是忿怒火焰,正在打算要不要拼着损失三两成功力,硬是提聚起真力过去扑击。

  原来他话只说到一半,蓦地足踝间一疼,顿时全身麻木,情形比起上一次又不相同。上一次被她的柔金锋扎入肚间肌肉,只是一阵无比的剧疼袭到心头,使他全身感到麻木不仁。而这一次疼得不厉害,但麻木之感却比上一次严重得多。

  他深知凡是毒性越厉害的,就越不会疼痛,只感到麻木。因此,他若是仗着精纯功力,硬是提聚起真力向对方扑击,诚然可以泄忿,但此举却能使他功力减弱两三成之多。

  他这一身修为,乃是经过万苦千辛和千锤百炼之功,才能得有今日的地步,两三成功力可真非同小可。此所以他虽是满胸恶气,恨不得立刻取她性命以泄忿,却又不舍得减损功力。

  黄衣少女嘻嘻笑道:“想不到我脚下也有暗器吧?本来我大可乘此机会取你性命,但咱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这场过节,马马虎虎拉倒便是。”她拉过马匹,一跃上鞍。

  忽听金明池冷冷道:“想不到隐湖秘屋一脉,已有了出色当行的门人,但你的见识未免太差了一点。”

  黄衣少女心中一凛,忖道:“这厮的武功真是深不可测,若是旁人中了我右脚这支柔金锋,非昏睡七昼夜不能回醒,而他不但不昏倒,还能开口说话,这真是骇人听闻之事……”她淡淡一笑,道:“我也承认见识得少,金大英雄何不指教指教?”

  金明池冷冷道:“反正我迟早要取你性命,你不妨趁这良机尽量挖苦嘲笑,一个人最多死一回,对不对?至于我说你见识差一点的缘故,那就是你们隐湖秘屋这一派,虽是数百年以诡变多诈著称武林,却于武功之道太嫌浅薄,譬喻说你刚才说想取我性命,其实我举手就可以震断你心脉,不过我还不想这么做,我要设法捉拏住你,把你一身暗器全部毁去,然后慢慢折磨,直到你自己情愿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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