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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二


  田秀铃似是下了决心,突然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头发衣衫,面带笑容的走了出去。

  她已决心要忘记一切为她本不该想起的事。

  只见桌上已为她备下了一份精致的餐点,白粥中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田秀铃嫣然一笑,敛衽道:“公子如此相待,贱妾怎担当得起?”

  任无心呆了一呆,半晌说不出话来,他见到田秀铃一夜间又改变了神态,心头实也充满了惊异之情,不禁暗叹忖道:“女子毕竟是善变的……”

  那高蛟心中,更是惊奇,睁大了眼睛,呆望着田秀铃,暗笑忖道:“原来这位兄台竟是个女子……”

  干咳一声,垂下头去。

  只见田秀铃自己匆匆漱洗过了,又洗出两副碗筷,请任无心与高蛟一同进食。

  她态度突然变得大方而多礼,与昨夜那刁难作态的女子,宛如变了个人似的。

  任无心见了不禁暗自欣慰,知道这—路上自己已可减却了许多心事。

  高蛟虽不愿多问,但口中却不住干咳,等到任无心告辞而去,他恭送到岸上,却再也忍不住对任无心作了个奇怪的眼色,悄悄笑道:“恭喜相公,此后飘游江湖,不再寂寞了!”

  他心里实是在代任无心暗暗欣喜,任无心却不禁暗中苦笑,只因这误会他一时间实在无法解释。

  两人向西而行,这一日来到终南山北的长安古城。

  这条路本是行人繁织的大道,但道上却极少见到江湖豪杰的骑影。

  就连往日在这条路上川流不息的骡马镖车,此刻竟也绝踪。

  纵有几个挥鞭佩剑的大汉,亦是满面风尘,行色匆匆,放马疾行,瞬即奔过。

  许多件武林高人神奇失踪的故事,显然已使江湖中充满了动荡与不安,人人心中俱已隐隐感觉到,江湖中瞬即必定要发生一件震荡人心的大事。

  但是那些纵马扬蹄,奔行道上的武林豪士,谁也不会想到,道中从容而行的一个长衫文士,便是此刻主宰着江湖命运的任无心!

  这古老的长安城,却依旧是匆忙而繁华的,武林中任何大事,都不能影响到这古城中平凡的百姓。

  江湖豪杰与平凡人家,自古来便似乎是生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

  而看来似与平凡的行人丝毫无异的任无心,其行踪却仍然满带着神秘的色彩。

  这一路上他赶路也似乎毫不匆忙,但每值夜深人静,他等到田秀铃安睡之后,便要转身而出,直到破晓时才带着疲倦之色回来。

  谁也猜不到他在这一夜中又安排了多少大事。

  田秀铃极力保持着自己大方而多礼的神态,心中虽奇,口中却绝不问出来。

  有时,她也不禁为任无心的劳累担心,但见了任无心无论如何疲劳,只要略为盘坐调息片刻,第二日立刻又恢复精神奕奕,她便也放下了心事,只是在暗暗感佩,他内功的精深,身子有如铁打的一般。

  但这一日到了长安,任无心的神色却显得异常的不安与焦躁。

  他并未投宿繁华的长安城中,只是在长安城南,终南山脚,寻了家村店落脚。

  黄昏时,他竟又破例地唤来几斤汾酒,歉然着向田秀铃笑道:“姑娘若闻不得酒气,在下可移到院中去饮,免得……”

  田秀铃嫣然一笑,截断了他的语声,道:“那只是贱妾心乱时所说的戏言,公子若要饮酒,贱妾还可奉陪几杯。”

  任无心暗喜忖道:“她终于说出真心话了,心中想必已坦荡的很。”

  当下斟出两杯一饮而尽,虽然在饮酒之时,他也还是不时留意着窗外的天色,倾听着窗外的更鼓,显见今夜必有大事将要发生。

  但他不说,田秀铃也已习惯了不问,只是暗叹忖道:“他纵然强极,却也是人非神,他临事虽然是那么从容而镇定,但事前却也难免与常人一样,有着一分不安与焦虑,但能令得他如此不安之事,想必惊人的很。”

  只听窗外更鼓敲过了二更,任无心突然推杯而起,道:“姑娘也该安歇了吧?”

  田秀铃无言地点了点头。

  她虽然全心想为今夜之事出一份力,但她知道任无心绝不会让她做的。

  她默然半晌,方自长叹一声,道:“但愿相公今夜一切顺利!”

  任无心愕了一愕,苦笑道:“姑娘已知道了多少?”

  田秀铃道:“贱妾已知道今夜必有大事,但却连什么事都不知道。”

  任无心仰首苦叹,沉吟道:“在下一路上确实探出了不少风声,知道今夜……”

  突地顿住语声,展颜笑道:“姑娘只管放心安歇,纵有什么事,必定也可迎刃而解的。”

  微一抱拳,转身而去。

  田秀铃推开窗子,任无心的身影却早已消失在隆冬的夜色里。

  她伫立在窗前,呆呆地出了会神,心中却难以放得下心事,恨不得能悄悄跟踪任无心而去,但终于却只是叹息着掩上窗子。

  但这一夜她辗转反侧,竟是难以成眠。

  方自合上眼睛,便似乎见到任无心满身浴血地立在自己面前,她祖婆却在一边仰天狂笑。

  远处终于响起了鸡啼,曙色也渐渐染白了窗纸。

  时间每过一刻,田秀铃的担心也就随着加强一分,时已破晓,任无心本该回来了。

  突听窗外轻轻一响,田秀针立刻翻身而起,大喜忖道:“他毕竟回来了!”

  倏地窜到窗前,伸手推开了窗子。

  窗外的小院中,铺满了昨夜的霜迹,只有个畏寒的狸猫,畏缩在墙角,哪有任无心的人影。

  对面房中却走出个落魄的文士,手掖着衣襟,眼望着霜迹,口中喃喃地低咏道:“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唉……又是一年了……”

  田秀铃失望地叹息一声,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悄悄掩上窗子。

  院外已有响动的人声了。人声越来越杂,天色越来越亮。

  田秀铃的焦虑,已变为惊惶,忖道:“任相公怎地还不回来,莫非…莫非…”

  她不敢再往下想,整了整衣衫,走出院外。

  任无心到了哪里?遇着何事?她一点也不知道,除了焦急苦等,她又能做些什么?

  一阵阵寒意,自她足底升起,她机伶伶打了个寒战。

  突听院外低喧了一声佛号:“无量寿佛!”并肩走入了两个蓝衫道人。

  这两人灰发长髫,面色俱是无比的沉重。

  田秀铃回身望着他们,他们也正在凝望着田秀铃。

  田秀铃只觉心中砰的一动,脱口道:“两位道长是要寻人的吗?”

  蓝袍道人对望了一眼,缓步而来,四道炯然的眼神,瞬也不瞬地凝注了田秀铃半响,左面一人沉声道:“不敢请教,檀越可是在等人吗?”

  田秀铃心头又是—跳,道:“不错!”

  两个蓝袍道人又自对望了一眼,右边一人沉声道:“檀越等候之人,特令贫道们前来传话,请檀越不必再于此间等了。”

  田秀铃身子一震,簌簌地颤抖了起来,道:“他……他—…他为何要我不必等了?”

  蓝袍道人稽首道:“请檀越收拾行装,随贫道前去,自会知道。”

  田秀铃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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