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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烈日,像一个高炽的火伞,沙洲由于投射的日光,一闪一烁,好像是大海的波纹,一层层、一波波,若隐若现的,使人睁不开眼。

  日正当中,阵阵热浪,仿佛从地面无休无止的喷出来,整个沙漠不像死沉的大地,而像是活起来的动物在呼吸。

  远处,与近处同样的静,连平日偶而穿过的驼队也没有。

  忽然——

  几个小黑点,从大山方面星飞丸泻,快如凌空掠过的飞燕,渐来渐近,转眼已到了偌大的一座沙堆避风之处。

  来势渐缓,终于停了下来。

  为首的一个蟹面高大汉子,年约四十左右,一身古铜色的肌肉,青筋暴露,只披了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马夹,颈间,绕着一幅甚至比马夹还要大的红巾。

  一双铜铃大的眼睛,大鼻子红通通的,不知是太阳晒红的,还是俗称的“酒糟鼻”。

  下身,一条牛鼻短裤,从小腿到膝盖,缠着古铜色的绑腿,脚下一双多耳麻鞋,腰间,斜插着一辆分量不轻的三棱降魔杵。

  紧随在他身后的,却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郎。

  这女郎与那为首的汉子,成一个鲜明的对比。

  一身十分合体的猩猩红劲装,配上宽窄适度的金黄束腰,右肩斜挂个黄缎锦绣镖囊,鼓澎澎的。

  背上绿蓝鱼皮长剑,绿色的剑穗飘到肩头。

  除了搭配得十分艳丽的装扮之外,那女郎眉如远山,眼如秋水,腮鼻垂直,樱唇上翘,不知她是怎样保养的,皮肤有红似白,半点也没有风沙中磨练的憔悴之状,日晒风吹的粗糙之色。

  还有一个年轻的文士模样少年。

  那少年也不过是二十出头,与蟹面汉子及那娇美少女,又具一个型态。

  他瘦得有些过分,僵黄脸,连手上的皮肤也是一样,乍看上去,似乎大病初愈。

  除了从他炯炯发光的眼神中可以瞧出十分健壮之外,像是一个营养不良发育不全的人一般。

  手上一柄特大的折扇,不时开合,仿如十分无聊。

  这三个各有特色,不应该在一起的人,竟然结伴在狂风怒吼黄沙飞扬中徒步结伴,透着有些儿奇怪。

  为首的蟹面汉子瞧了一下几乎烧红了大地的烈日,抓着胸前黄茸茸的胸毛,舔了下嘴唇道:“二弟、三妹,该快到了吧?”

  黄瘦少年“吧嗒”把手中折扇一合,顺手指着远处道:“还要翻过四道沙峰。”

  红衣少女抿唇一笑道:“怎么?大哥口渴了吗?”

  蟹面大汉咧开泛白的厚嘴唇道:“渴了有什么办法,连水囊都丢了。”

  红衣少女笑靥依旧道:“空空如也的水囊,不丢,难道要带到中原去献宝?”

  黄瘦少年脸上毫无表情的道:“到中原咱们可不能稍有大意,据说中原卧虎藏龙,奇人异士如同恒河之沙,天上繁星。”

  “啐!”红衣少女的黛眉一扬,啐了声道:“二哥,你呀!难怪又黄又瘦,你专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咱们‘塞外三侠’难道不是奇人异士?”

  黄瘦少年咧咧嘴,不知是笑还是哭。

  蟹面汉子一见,不由笑道:“二弟,我这‘青面韦陀’白君天虽然是老粗,对于你‘病二郎’的心事,可是早已看透了。”

  原来这三人在大漠一带大名鼎鼎。

  蟹面汉子由于善使一柄“三棱降魔杵”,被人称为“青面韦陀”,粗犷豪迈,性急如火。

  黄瘦少年人称“病二郎”罗家驹,为人较为阴沉,一柄折扇功力不弱。

  红衣少女的名头,在三人之中尤为响亮。

  因为她思维巧妙,常年不分四季,都是一身猩红装扮,大漠千里,天山南北,没有不知道有一个“红娘子”女侠裴冷翠的。

  提到塞外三侠这四个字,乃是他们三个人“自封三齐王”创出来的。

  其实,这三人的行为,乃是善善恶恶之间,没有大奸大恶的名声,也没有济世救人的侠行。

  他们只是以“游侠”的作为飘逸的行动,游戏人间,自求解脱而已。

  至于三人的武功,并没门派可言。

  连他们三人行动一致,又有“口盟”之谊,也互相不尽了解,甚而避免询及。

  “青面韦陀”这席话,使“病二郎”的黄脸一愣。

  病二郎眨动闪烁的眼神,有些焦急的道:“老大,你这话指的是什么,小弟什么心事被你看透了呢?”

  “红娘子”也感到十分兴趣的笑道:“是呀!说出来大家听听。”

  “青面韦陀”咧嘴凝神,略加思索的道:“二弟,你并不是担心中原武林有奇人异士,而是怕……”

  他说到这里略略一顿,才带笑说道:“你怕的是三妹这位红娘子被中原的人给抢走了。”

  此言一出,“病二郎”神情似乎一震。

  显然的,“青面韦陀”真的揭穿了“病二郎”的心事了,因此他才会呐呐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哈!”

  “红娘子”却朗声一笑,花枝招展前仰后合的道:“大哥,你想的真远,可他不会为我担心的,至于嫁吗?身为女儿家,逃不了要嫁人,嫁给谁?那……那同塞外人,中原人完全不相干。”

  “嘿嘿!”

  “病二郎”罗家驹自觉愕然一下很不恰当,甚至是露出怯意,幸而“红娘子”接着发了一篇高论,减少了他的尴尬。

  因此,他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两声,才道:“对呀!三妹说的不错,何况,婚姻大事,三妹想来自己已经有了打算,是不是?嘿嘿……”

  “青面韦陀”不服气的道:“二弟,你……你这是违心之论吧?”

  “病二郎”先前已有“秘密被人揭穿”的不悦,闻言不由怫然道:“绝无此事,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说时,手中的折扇不住的大力合了又开,开了又合,情绪不稳。

  “红娘子”一见忙打着哈哈道:“哎呀!怎么肚子内唱起空城计来了,走吧!”

  显然的,她是深恐因此引起不悦,借着“腹饥”为名,把话题岔了开去,口中说着,人也弹身而起,掸去衣襟上的浮沙,抖抖镖囊。

  “青面韦陀”也随之而起道:“腹饥还没有,口却渴得很!”

  三条人影,又飞射在广大的大漠风沙之中。

  千里黄沙,一轮赤阳。

  造物者奇迹似的在寸草不生的沙漠之中,安排了一个“绿的乐园”,领导回族的圣地——绿宫。

  像一个城堡般,团团的生出些山丘,而且是峋嶙有致的小山,山上生满了翠绿的苍苔,像是人工装扮的疏落适宜的高矮灌木。

  山与山之间,流水淙潺,清澈可见,唯一缺憾是没有游鱼,连水上的浮萍也是重重叠叠的聚在一起,浮在水面。

  有水,就有桥,无数的小桥,式样或如拱门、或如长虹、或有回柱,或凭空而吊,大都精致而实用。

  没有飞檐雕栋画梁的黄墙绿瓦。

  有的,却是野牛皮缀合而成的帐幕,加上五颜六色古朴的简单图形,看来别有一番的情趣。

  这样的帐篷,足有数十个,结合成一个回族的金銮内宫。

  正中的一个蓬帐,精致得十分突出,是用黄、红、白三色彩绘的。

  帐篷前竖着两个十分难得一见高矗入云的大旗竿,一红一黑两面蜈蚣旗,被塞外狂风吹得猎猎有声。

  帐篷的面幕低垂,看不见蓬内的景象,八个带刀的回族壮汉,肃立在帐篷两侧,端庄静穆。

  这时——

  日色偏西,荒漠上映出七彩缤纷的余晖。

  掠地而来的朔风,虽不如冬日的刺骨奇寒,但夜沙漠也颇有凉意。

  忽然,一阵笳声。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回营,立刻活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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