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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裘老翰林返回宅后,心中想起那大夫之言,不由大大着急起来,按一般传说迷信来说,凡是感天而孕者,定必是家门不幸,所产婴儿,多半是个怪物。自己裘家,向来是世代书香之家,如果女儿真生下一个怪婴,传言出去,自己还有什么面目做人?

  如说将女儿赶出门去……只是自己又不忍心,何况女儿原是无辜的,只能怪上天有意,又何能怪罪女儿?

  这么左思右想,心中好不焦虑。

  他也不把那大夫之言告诉女儿,心中想出了应对的办法,只是候着蝶仙生产的那天,再定一切。

  光阴如箭,炎夏已到了尾声,算一算日子,裘蝶仙怀孕足足已有了一年又两个月时间,如果那雷鸣子的话是真的,那么临盆也就是在这几天的事情了……

  这一夜,差不多已到了子时,蝶仙忽由梦中惊醒,觉得口干舌燥,当时翻身下床,至几前倒了一杯水,方喝下两口,猛然一阵腹痛,直如刀绞一般……

  差一点痛昏过去,勉强忍痛上了床,不想这一走动,痛苦更是加倍,仿佛就觉得万虫在腹内齐咬一般,痛得她全身一阵发抖,冷汗涔涔而下。

  昏蒙中仿佛有婴儿啼哭之声,只是两腿软瘫,心中却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不由一阵急羞,连痛带怕,竟自昏迷了过去。

  等到她醒来时,天也差不多快亮了,白色的晨光,自窗中透进,依稀可令她辨别室中情景。

  她觉得一物热热的在自己身上爬着,不禁大吃一惊,当时低头一看,顿时一阵脸红,泣叫了声:“天啊……这可怎么好?……”

  原来目视处,竟是一全身漆也似黑的婴儿,正在自己身上爬着。

  那婴儿方自出生,竟能爬行,尤其是那双黑光净亮的眼睛,闪闪地放着异光。

  裘蝶仙吓得一把将这婴儿推至一旁,说也奇怪,那婴儿遭母亲如此推落,竟是一声不哼,只是扬着一双瘦小的双手,在空中抓着,他那漆黑的小脸上,露出天真纯洁的微笑,口中哑哑发音。

  蝶仙惊慌中以衣裹体,全身竟自娇弱得没有一丝力气,方坐了一会,禁不住又倒睡在床上,眼泪弥弥而出,浸湿了枕头。

  她望着侧身的婴儿,不禁发出极大的恶感。

  这婴儿对她来说,本来就没有一丝感情,由于恨他父亲过恶,自然对他也恨到了极点……

  她含着泪看着他,除了五官尚小不辨美丑以外,全身上下,竟是一黑如墨,瘦同鸡肋……

  看到此,蝶仙气得不由把脸转向内侧,一阵辛酸,又自落了不少的泪……

  然而婴儿的小手,却不住地在自己背后搔抓,口中哑哑发音,在他那天真无邪的幼小心灵之中,又何尝想到自己的出生,曾是这么一场足以断人心肠的泪史?使自己父亲犯下了弥天大罪,母亲却饮恨终身……

  他只是一种先天性的依母初恋,他用他漆黑的小手抓着母亲的背,还不时以头在母亲身上拱动着。

  蝶仙流了半天泪,忍不住回头又看了那婴儿一眼,她忽然发现,这婴儿除了那一身瘦骨与那雷鸣子一样以外,面部五官竟和自己有八九分相似,自己这么一看他,他竟向自己挤着眼,张着小口而笑。

  蝶仙不由心中频然一动,几乎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此时心情竟有了显著的变化。

  那就是她对婴儿,已不似方才那么恶感了……

  一种先天的母性,不知不觉之间,滋润了蝶仙的心,她含着泪闭上了眼,喃喃地念着:“雷鸣子……你这老东西,你……把我害苦了……”

  “天啊!……这可怎么办呢?”

  然而一阵清脆的啼声,使她急速的睁开了双目,无辜的婴儿,开始向母亲的冷谟抗议,他舞动着那双小手,亮晶晶的泪水,由他那漆黑的小脸上滑下来。

  蝶仙看到此,竟也硬不下手,口中叫了声:“娇儿啊……”

  一把已把这婴儿揽入怀中,她觉得婴儿不停的以头在自己怀中拱动着,口中哇哇娇啼,像是期待着什么似的。

  蝶仙不由霎时飞红了脸,看着怀中的他,一阵眼热,竟自又流下泪来,口中叹了声:“冤家……”

  就手解开了上衣,婴儿已窜头而入,当他那温润的小口,在自己乳头上吮吸着,这位害羞的姑娘,几乎连眼都不敢睁,她初次的领受是痒痒地,并且有些痛。

  少顷宅内已惊动了,不少丫环都涌到她房中,于是整个宅内都传开了。

  蝶仙因自幼失母,由父亲教养长大,裘功老翰林虽纳了四房妾,但都无嗣。

  此时蝶仙产子的话,很快的传人他耳中,他惊慌失神地忙跑到蝶仙房中,耳中已听到了婴儿的啼哭之声。

  当他用力推开房门之时,却首先接触到女儿那双惊恐的眼神,父女相对怔然。

  蝶仙泣叫了声:“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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