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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翰林不由长叹了一口气道:“孩子不要难受了,这是你的命……”

  说着走近蝶仙身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外孙,不看还好,这一看不由双睛一阵直冒金星,心中暗暗叫了声:“这真是一个怪物……”

  他青着脸看着这婴儿不发一语,胸中却在想着:“这孩子我们裘家决不能要……”

  他正想把这话告诉女儿,忽然他发现女儿正低头看着那婴儿,目光竟似含着无比的怜爱之色,他不由突然凉了一半,到口的话竟强行忍住。

  当时在女儿房中耽了一会,略为安置了丫环一下,叫她们好好侍候着小姐,说完了话寒脸而去。

  裘蝶仙何尝不知父亲此时的心境,待父亲走后,她由不得又流了不少的泪,低头又见怀中的婴儿,一身皮肤竟是墨一样黑。

  一时不由恨到极处,眼中流泪,口中却道了声:“不是你这小畜生,害苦了我了!”

  说着用手在他那漆黑的皮肤上捏了一把,忍气把他往床边上一丢。

  这小家伙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这几声哭,却又使得蝶仙心软了,正是打在儿身痛在娘心……

  蝶仙只好又叹了口气,把这小冤家抱至怀中,那孩子也真乖,只要蝶仙一抱起他就自然不哭了,只是以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看着他母亲,嘴角荡起无比的笑意。

  就在她母子对依的时候,裘府大门口,正徘徊着一个矮小的老人。

  他依身身着黑袍,头上戴着大斗笠,不时地长吁短叹着。

  偶尔门前没人时,这老人就把那只仅存的耳朵,贴近门边,似用心地向里面静听着。

  忽然由府内,传出一阵清楚的婴儿啼声,老人不由兴奋得跳了起来。

  他疯狂地窜入门外相对的林中,在林内他纵声大笑,一双瘦臂禁不住向空狂舞着,口中唾液滴洒不已,他用着激动的声音道:“天啊……我雷鸣子果然有后了,有儿子了……”

  他又像疯狂也似地狂笑着,遂语道:“裘姑娘……你太好了……你为我生了一个儿子,你……你是我的恩人……”

  说着这怪人竟面向那所巨宅跪下了,他兴奋得流下了眼泪。

  他再次以泣抖的声音道:“皇天在上……从今以后,我雷鸣子就是裘姑娘你的奴隶……我是你的仆人……我将毫无代价的为你服务,裘姑娘……”

  他流着眼泪又道:“裘姑娘,为了报答你的恩,我愿为你死……”

  在这暮晨的荒山中,这一代侠宗,竟自痛哭失声,泫然泪下。

  他用他那大如小车轮也似的头,在地上撞着,喃喃又自语道:“裘姑娘!你回到我身边吧……我多么爱你啊……每天我只要能看到你,那怕是一眼也够了……姑娘!你听到了我的声音么?”

  忽然他又想到了那孩子,不由兴奋得一跳而起,向空舞着瘦爪道:“孩子是我的……天啊!你们可知道?”

  “你们可知道,我雷鸣子有了儿子了……我有儿子了……哈哈……”

  “我要使他在武林中扬眉吐气,我要把我这一身好本事都传授给他……”

  他边说边笑着,直向山的深处跑去,那里有一所石屋,就是他的家!

  多少日子以来,每到清晨或黄昏,他总是由山顶偷偷潜下,徘徊在裘府的门前……

  可是一天又一天,从没有孩子的哭声,于是他也是一天又一天的失望而归。

  有几次他大胆的窜入裘府以内,可是他没有勇气,再去蝶仙的房外窥视。

  在这位纯真的姑娘之前,他仿佛觉得自己太卑鄙,太渺小了……

  于是他也只好含泪而归。

  却不料今日,他真的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他人就像疯狂一样的跑回他那石室之中,整整的一天,他的心都萦绕在错综的思念之中。

  午夜的明月,照得莫干山上一片树林,都像是洒了一片雾也似的。

  夜——是那么黑,那么静,它包含了一部分的甜蜜,却也包含了太多的罪恶!

  在裘府的宽大院落之内,一片冷寂,除了偶尔的秋风,战瑟着院中的梧桐唰唰作响以外,几乎没有任何的乱嚣之音。

  忽然在一所阁楼上,一扇房门“吱哑”的一声被推开了,闪出了一个高瘦的人影。

  此时明爽的月光,正照耀着他的脸,令你很奇怪,因为他正是这所宅院的主人,裘功老翰林。

  他在自己的房子里,为何还要如此鬼鬼祟祟,这真是令人不解了……

  看吧!现在他正轻轻的迈着步子,不时的左顾右盼,生怕为外人发现,显然他是去作一件阴谋。

  他小心轻快地绕过一所花厅,月光正拉长了他的影子。他只穿着一身肥大的睡衣,如此寒夜,意欲何为?

  他的脸在月光之下,显得很阴沉,眉头深深的皱着,煞是怕人。

  如果你是一个心怀坦率的人,我相信你不会有这种表情,只有心怀阴谋的人,才会有这种表情,因为良心先就在谴责着他自己,使他表情木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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