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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七


  这人一抱拳道:“久仰!久仰!老尚书已关照好了……”

  说着由身上掏出一个红色纸签,双手递上道:“这是应考证,请阁下佩带在身上,兄弟因公事在身,我不送你了!”

  燕青忙道了谢,遂和二虎子拉马而入,门哨问二虎子是于什么的,非不叫进。

  直把二虎子急得想哭。后来还是先前那个小官跑过来说了几句,那门哨才特意通行。

  二人进入之后,但见里面地势极大,从东面一直到西面,一溜敞蓬,此时宾客已坐了满满一地。

  进门口是接待室,靠墙边是马房,马差不多都满了,各色各样的马都有。

  场正中,插着红蓝色旗子,有一条极整齐的道路,直通至中军大帐。

  燕青已猜知,那定是总监考官,和监考官坐观之处,场子共分三个。

  差不多每一场都有十丈见方,各色兵刃,各种竞技陈设,真是琳琅满目。

  进场后,缴上应考证,就有接待官另发下一个黄签子,上有应考人姓名,把这个签子别在衣服上,然后被领入专门的一座敞蓬。

  这敞蓬为长方形,内设靠椅百十座,已被应考人坐得满满的。

  燕青被带到前排一个空位处坐下,这时蓬内乱哄哄的,仔细看看,真是三教九流,什么样人都有,有的静坐不动,有的却在蓬座高谈阔论着,有的还拉着架式,弯腰踢腿似在活动筋骨。

  燕青看到此,不由暗笑,心说要是现在才开始练功夫,哪还来得及?

  他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那里,心中也不知何感觉,患得患失,真是感慨不已!

  正在发愣的当儿,忽见一边侧门开处,进来了一个武职军官。

  这小官入内后,回头抬手道:“喂!你往哪里走呀?这里才是老生休息的地方呀?”

  这才见一个黄衣少年,慢慢走了进来,这少年一入内,全蓬考生,均不禁吃了一惊!都不由暗忖:“怎么这种人也来应考了?”

  原来这少年,颀长的个子,却是满脸病容,形容憔悴已极,双目深深地陷在目眶子里,看起来,几乎连抬眼皮的力量都没有。

  少年生相怪异,满头黄发,虽是戴着帽子,可是由帽边下穿刺出来,想必是乱发如草,一双长眉,却也是其黄如蜡,再加上肤色如腊,所以看起来,简直是一团黄,倒是标准的黄种人!

  他一进来,先向那小官叫了声:“谢谢!”

  遂不自主地咳了起来,又吐了一口痰,那小官目光之中似怜悯又似责怪,望着他皱眉道:“你也是来考试的?”

  这少年双手合拢,抱了抱拳道:“正是!”

  说着又自咳了起来,一双深陷在目眶之内的眸子,向四下不停的转着,出息发声极大。

  这种情形令人看起来都会大吃一惊,分明是得了陈年痨病行将就木之人,他不在家中好好疗养,却还跑出来应考,这真是奇闻了!

  尤其是他这一抱拳,众人才看清了,原来他右手上,还拿着一根丝带子,带上还捆着几卷破书。

  那小武官眨了眨眼道:“这不是文考。这是考武状元的,你可别弄错了!”

  黄衣少年又一躬道:“小生知道,大人请吧!”

  这小官才又看了他几眼,遂回身而去,一面口中尚自唠叨道:“报名处是他妈的死人,这种病人,也准他来考试,这不是开玩笑嘛?”

  那黄衣少年,听到了却装作未闻,遂走向座位而去,可是位子都满了。

  他踟躇地向四下望着,遂慢慢走到了燕青身边,正好那个位子,就是他的。

  燕青见他由破书里面,翻出一张应考的号码,和位字上的对了对,这才坐了下去……

  燕青这一远看,这黄衣少年,生就皮包骨头,一双颧骨生得极高,可是却是一口洁白细齿,那件黄衣服,质料也是极佳,洗得干干净净的。

  他并不像别的考生一样,带的有各种兵器,他却是什么都没带,反倒带了几本书,莫怪那武官,把他误认为是来考翰林的呢!

  余燕青不禁对这奇怪的少年,发生了浓厚的兴趣,一双目光,自他一入场后,就从没有离开过他,心中对这人真是猜他不透。

  黄衣少年自落坐之后,对于全场,包括任何人在内,也不看一眼,只把一双眼皮闭上了,看样子像是在假眠一般。

  这时却偏过头,张开眼,对着燕青一笑,露出满口白牙。燕青不由脸一红,也回笑了笑。

  于是二人又把目光转过了,那病书生仍是闭上眼睡他的觉。

  燕青心中不由暗暗想道:“闻师父说过,江湖之中,愈是不显眼之人,愈是有出奇的功夫。眼前这人,看来真是弱不禁风,他不是一无所成定必就是一身怀绝技之人,对这人,我可要小心了,说不定此人就是我一个大大的劲敌!”

  他想着,不禁又仔细地打量着这少年,见他喘得更厉害了,而且咳声不歇,一只瘦手压在胸脯上,连连搓揉着,像似有无限痛苦一般,燕青不禁为他难受不已。

  这少年喘了一阵,才又张开目光,四下扫了一眼,对着燕青一笑道:“这位仁兄,可肯赏一口水么?”

  燕青忙道:“有!有!不必客气!”

  说着遂自水囊中,倒了一杯,双手递过,一面道:“兄台!我扶着你!”

  这人一笑,挣扎着坐起道:“不用!我自己来,哎呀!真谢谢了!”

  说着接过杯子,一饮而尽,一双黄眼珠子,又向燕青看了一眼,燕青不由问道:“还要么?”

  黄衣少年苦笑道:“谢谢!我还要一杯!”

  燕青浅笑道:“无妨,兄台口渴,尽管喝好了!”

  说着把水囊递过,这病书生接过了水囊,似犹豫了一会,才点头道了声:“谢谢!”

  遂见他一杯一杯,直喝了六杯,才把水囊递过道:“差不多了!谢谢兄台!”

  燕青在他喝水之时,心中不由暗惊,一面思忖道:“这人何至于如此渴呢?难道他连喝口水的钱都没有么?……可是他穿着,又不似穷困之人,这人真是离奇古怪!”

  想着不由含笑道:“还没请教兄台贵姓呢?”

  这人看了燕青一眼,点了点头道:“我姓吕……”

  燕青点头笑道:“原来是吕兄,吕兄看来染有贵恙,却要小心修养,不宜出走劳动呢!”

  黄衣书生微微一笑,黄蜡的面皮上,掀起了两道皱纹,呐呐道:“我这病已不是一年两年了,无关紧要,只是看起来厉害而已,其实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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