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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八


  潘幼迪几次没有挣开,也就干脆不挣动,只紧紧地贴着对方胸上,倾听着对方规律的心跳。

  “告诉我……海……”她喃喃地向对方倾诉着:“你的伤可要紧?”

  海无颜微微摇了一下头,脸上却挂着一丝欲言又止的苦笑。

  潘幼迪仰起脸来看看他,心里更不知是一番什么感受。她兀自解不开心里的这个疑团。

  “你有什么要告诉我的么?”

  海无颜仍然是黯然地摇摇头。

  “那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潘幼迪轻轻叹息了一声:“你变了。”

  海无颜依然不发一言,深邃的目光显示着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潘幼迪停了一下,幽幽地道:“难道说,你连一句话也没有要告诉我的?”

  海无颜那一双深邃的眸子终于垂下来,近近地向她注视着。

  “我有话要告诉你。”

  潘幼迪脸上一霎间有了喜色:“什么话?你快说。”

  海无颜微微点了一下头:“我……要告诉你的是……往事已矣,你把我忘了吧。”

  潘幼迪简直是怔住了:“这……又为了什么?”

  她忽然施展全力,一下子由海无颜怀中挣开来。

  “不!这是办不到的。”

  方已忍住了的泪,一时又如决了堤的河水,点点滴滴地顺着眼角更滑落下来。

  “告诉你,你要我忘了你,这辈子休想!”

  她陡然翻过身子来,用力地抓住海无颜的一双肩头:“这是办不到的,除非是我死了,就算是我死了变成了鬼,我也会……想着你……”

  “你真的要知道为什么?”

  “我……”潘幼迪有些意外地打量着他,下意识里却有些害怕,害怕对方说出来让自己承受不了的话。

  然而,她却不愿失去这个对方自愿向自己诉说的机会。

  “你告诉我吧,为什么?”

  海无颜紧紧地咬了一下牙,喃喃道:“因为……”一下子,他用力推开了她,力道之猛,几乎使她难以招架,差一点摔了一跤。

  潘幼迪打了一个踉跄,有些儿吃惊。

  海无颜忿忿地立在窗前,远远眺望着已有些微红光的东方,这一霎他内心似乎郁结着过多的愤恨、伤感,那一双十分俊秀的眉毛,一直紧紧地蹙着。

  潘幼迪像是等待着一个“晴天霹雳”那样的害怕地向他注视着。

  “你说吧,”她冷冷地道:“即使你真的变了心,爱上了另一个人,我也不会怪你的。”

  “我……不能……”

  牙齿紧紧地咬着下唇,几乎咬出了血来。

  “我……的伤……”

  “你的伤?”

  潘幼迪表现出十分惊讶的神态,随即松下了一口气,微微一笑道:“这又算得了什么?”

  转念一想,她立刻又吃了一惊,道:“难道你得了不治之症?你伤在哪里?”

  海无颜看着她苦笑了一下,重新把目光移向窗外。

  “你怎么不说话?莫非……真的是……”

  海无颜倏地转过脸来,正视着她,目光的的逼人,潘幼迪几乎吓了一跳,对方这样的神情,她还从来没有接触过,直觉地感觉到,对方似乎要宣布什么大事了。

  “我不妨告诉你,也让你对我死了这条心!”海无颜那么冷森森他说:“我虽非得了绝症,却也相去不远。”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已经是一个废人。”

  这几个字说得语音低沉,显示着他内心的忿恨、歉疚,加以无可奈何。

  “是一个……废……人?”

  潘幼迪一时如坠五里雾中。

  怎么会是一个废人呢?他不是明明好好地站在眼前面吗,怎么会是一个废人?

  海无颜说了那句话,默默地向她注视了一眼,在对方还在玩味着这话时,他已陡地转身步出。

  也许是太过突然的缘故,潘幼迪竟然没有去阻拦他,等到她忽然觉出对方已经不在眼前时,海无颜显然已经走了。

  海浪一个接一个地打上沙滩,打上岩岸,打上花岗石所砌垒而成的城堡,白雪似的浪花,一堆堆地反倾过来。

  日光穿过蒸腾而起的水雾,所见的一切是那么的微妙,一切都在颤抖之中扭曲着。

  这片海岸,城池,堡垒,曾经是人们心目中的长城,不倒的金汤。然而,似乎有一种微妙的趋势正在作祟,使人偶然会感觉到,它不再是那么坚固了,似乎也不再是那么神秘了。

  曾经有人那么地传说,说是这个世界上,除了这个岛,这个帮派,不乐帮,他们自己人之外,不可能有第二个人活着离开。

  也曾经有人过分地夸扬这岛上的三个首领,把二男一女三个首领人物,形容得出神入化,简直已成了无所不能的神仙人物。

  当然,在人们的心目中,这二男一女三个帮主,绝非是济世,救人的活神仙,他们是魔鬼!魔鬼的意思就是谁见到了,谁就要倒霉,事实上的情形,也确实正是如此。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不乐岛上的不乐帮开始向岛外的中原所在地,履行征召起他们那个所谓的“不乐之捐”来了。也正是这个“不乐之捐”,给这个岛带来了恶运,坏名声。于是,不乐岛在人们的心目中有了一个印象,不过是一个黑道的强盗组织而已。既然是“强盗”,就不会永远存在,邪不胜正,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的。

  不乐岛上显然发生了大事。

  尤其是当他们的大头子“白鹤”高立,二头子宫一刀相继转回之后,这里的气氛更加显得坏透了。

  会议是不知什么时候召开的。

  就在眼前这座滨海倚立,全以花岗石砌垒而成的古堡里,不乐岛上下,几个有鼻子有眼儿的人物全都到齐了。

  浪花不停地卷起来,又落下去,像是在高歌着苏东坡的那首绝妙好词:“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虽然这么多的人聚集在此,却是上上下下听不见一些儿声音。

  偶然传出几句话声,也只是沉闷的独白,会议似乎自一开始就是这样地进行着。太单调,太沉闷了。

  大厅上三把金交椅上,照例地坐着三位岛主,高立、风来仪、宫一刀。

  三个人面色都很沉重。昔日的自豪,并非荡然无存,然而当他们其中某人的目光不经意地飘向座中的头目之一宫一刀时,就会情不自禁地令他们打上一个寒颤,那一丝自命不凡立刻为之冰消瓦解。

  身上披着一袭玄色的玄狐长披,宫一刀坐在那里状若木塑石雕。这种表情,这张脸,其实打他自西藏铩羽而归后,压根儿可就没有改变过。

  那是一张灰白颜色的脸,这个天底下只有死人才会有这样颜色的脸。

  他的身材原本就够瘦的,现在看来像是更瘦了。

  虽然那一袭玄狐长披,紧紧地包裹着他的躯体,但是只要有眼睛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他身体上的明显缺点。敢情他双臂尽失。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算得上是凄惨之事,尤其是一个施刀的人。施刀的人没有了手,这个刀又怎么个拿住?

  每一个人,当他们目光飘过宫一刀时,都会情不自禁地为他浮起一丝悲哀。

  这一切对于宫一刀本人来说,似乎全无感触。在他自己本人的感触里,他早已不把自己再当成一个活着的人了。他已经死了。只有这么认为,宫一刀的内心才像是稍微舒服一些,他只是当自己已经死了。

  死人应该完全没有了思想才是。宫一刀还不能作到这一点。事实上,他脑子里念念不忘的只有一个人,一件事。人,海无颜。事,最凄惨的断臂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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