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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二


  这里原本坐满了八成,现在忽然加上前后这五个客人,顿时热闹多了。

  黑矮的四旬汉子,手里掂着一个蓝布包袱,用力地往椅子上一放,发出了“当啷”声,任何人都能听出来里面包着的是铁器。

  那汉子一经坐定,随即大声吆喝着:“小二过来!”

  显然,绝非本地江汉口音,而是北地齐鲁之音。他的这一声吆喝旁若无人,称得上声震四座。

  在座的每一个人,一齐把目光投了过来。

  黑汉子似是警觉,后又被同桌的那个老者狠狠地瞪了一眼,恍然有所悟地低下了头。待到堂倌匆匆跑过来请问时,那个白胡子老头只低低地吩咐了几句,较之先前黑汉气势,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紧靠着轩窗,独酌自饮的向阳君,对进出的人根本不予注目,惟一使他感兴趣的就是手上的酒。

  斜刺角落里那个先走进来的瘦小汉子也是一杯在手,其乐无穷地独自饮着,所不同的是,向阳君常常是酒到杯干,而这个人仅仅是浅尝为止。

  向阳君所注意的,仅仅是杯中酒。

  这个人不但注意酒,还注意人。

  他不时地剔动了一下眉毛,有意无意地向着对首角落里的向阳君瞄上一眼,骨子里像是藏有很重的心事。

  尽管是屋外大雪纷飞,滴水成冰,里面却和暖如春,洋溢着一番温暖。

  坐在角落里的那个瘦子点了一小锅羊肉。趁着那个伙计给他上菜时,就见他小声地嘱咐了几句。那个小伙计先是一怔,随即惊骇地看了他一眼,嘴里答应一声,匆匆掉头而去。

  须臾,小伙计同着一个胖胖的管事先生来到了瘦子面前。

  瘦子那一双细小的眼睛,向着四周扫了一眼。就在这一刹间,又陆续进来了几个人。

  即使不常在外面跑动的人,也能认出来,来的这几个人是官面上的人物,为数总有十个之多。

  进门之后,这些人迅速地散布开来,分别站立在每一个边沿角落里。

  看到这里,那个管事胖子的神色不禁猝然一变。

  却见独坐自饮的瘦小汉子,由袖子里摸出了一个牛皮纸信封,向着胖子晃了一晃,嘴里说了几句什么。

  胖管事立刻唯唯称是,下意识地偏过头,向着对角的向阳君看了一眼,随即匆匆离开。

  一会儿,所有的伙计都出动了。

  几个伙计一个个挨桌子传送着话儿,大家伙纷纷起身离座退开。

  先时黑压压满一屋子人,不过瞬息之间,便走散一空了。

  说是走散一空,未免有点过甚其词,起码三个桌子上还有人。

  一个是出示身份的四旬瘦汉——似乎是官府一个颇有身份的人物,这一点只由他方才对胖管事的表示即可认定。

  另一桌,即是那个白胡子老头等四人的一桌。

  再剩下,就是临窗一隅的那个向阳君了。

  整个食堂乱哄哄的,客人嚷着会钞,然后争先恐后地夺门而出,引起了乱嚣的一阵喧哗。

  然而,对于向阳君这个单独的客人来说,像是什么也不曾觉察。他只是注意着手上的那一壶酒,不时地仰起脖子来,把满满的一杯酒注入喉咙里,对于手握刀柄怒视着他的一个人也不瞧上一眼。

  眼前一番混乱渐渐归于宁静——由乱而静的气氛;最容易让人体会出来。

  无异,那个先来的瘦小汉子,是这些后来人的一个头头——但见他放下手上的酒杯,轻轻地咳了一声。

  十几个散立四周的彪形大汉,一眼即可看出是食公粮的。他们听了这声轻咳之后,都向前移动了几步,而且目标是一致的。

  说得明白一点,数十道目光都交集于向阳君的身上。

  然而身受众目盯视的向阳君,却作出一副俨然未知的模样。

  当然,他绝不可能是真的“未知”。

  他又缓缓地往杯子里斟了一杯酒,仰首而干。他摇了摇手里的酒壶,发觉壶空了,便抬起脸来喊道:

  “小二……”

  锋利的眼神,就像是两支利箭,直射向柜台——咳,柜上空空的,哪有一个人?

  不要说是小二了,就连坐在柜上收钱的那个胖管事也没影了。

  向阳君挑了一下浓黑的眉毛,第二次唤道:“小二!”

  这一声,比刚才一声嘹亮多了,却仍然不见一个人影跑出来。

  正中座头上那个白胡子老头呵呵笑道:“二黑子,你就行行好,这位贵客嚷着要酒,店伙计又不在,你就劳驾一趟吧,反正柜上多的是,是不是?”

  黑壮汉子的外号叫“二黑子”,高声应答道:“行……”随即由位子上站了起来。

  就见他拍打了一下身上的衫裤,嘻笑着一张黑脸,晃晃荡荡走进了柜台。

  敢情这帮子官府里的人,压根儿就不知道向阳君的厉害——那倒未必,如果真地不知道,也就不会来这么多人了。

  他们没想到向阳君这个人的扎手劲儿,这话倒是真的。

  黑汉子拧着身子,那副劲儿就像是跟自己过不去似的,不时地咧着嘴笑上那么两声。

  柜台里边堆放着十来坛子酒,红布包口儿,上面写着“醉月轩”三个大字,每一坛都有十来斤重。

  “二黑子”本名叫徐天雷,有个外号叫“大力神”。要论力气,整个汉阳府他可数第一。这么多年以来,还没见过他输给什么人。

  这时,他是存心要在大家面前显摆显摆威风,就见他伸出一根手指头勾着酒坛子的坛耳,一满坛子酒就提了起来。

  大力神徐天雷一来自信一身神力无人可及,再者可是仗着自己这边人多,再加上官府里的平日威风,他怎会把向阳君看在眼睛里?

  整屋里不过就是这么几个人,这几个人的眼睛却都直不愣登地直瞧着他。可以预见,一待这坛子酒送到,势将爆发出那股火爆的场面。

  说时迟,那时快。

  蓦然间,就只见大力神徐天雷倏地一个快速转身,随着他的转身之势,嘴里一声叱道:“看酒!”

  二字一经出口,一股疾风扫出,空中忽悠悠荡出一团黑影。

  这坛子酒一经抡起来,可真有“飞流星”那番气势,由其直奔的势子看来分明直袭向阳君——要是一下子抡着了,那可不是好玩的。

  眼看着黑呼呼的这一坛酒,立刻照顾到了向阳君的头上。这时,向阳君才忽然惊觉过来,右手倏起,手中竹筷往上一举,刷啦啦一阵子响声。

  嘿,可真是好戏连台!

  就像是表演杂耍似的,眼看着向阳君手上的一根筷子,插挑在飞来那坛子酒的坛耳里;就凭着细细一根筷子的力量,竟然力挑不折,那么大的一满坛子酒,只是忽悠悠地在筷子上打转儿,发出刷啦啦的响声,筷子却是连弯也不弯一下。

  虽然只是随便的一手活儿,可是看在内行人眼睛里,可就大有文章。

  座上的白胡子老头,以及独坐的那个削瘦汉子,看到这里都由不住吃了一惊。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那坛子酒又由向阳君手上飞了出去——来而不往非礼也,满满一坛子酒忽悠悠直向着大力神徐天雷当头直砸过来。

  徐天雷吃了一惊,倏伸双手向着来坛接去。凭着他一身神力,小小一坛子酒还难不住他。话可得说回来,这坛子酒接是接住了,那股子后劲儿,却使他向后摔了个筋斗。

  只听见“噗通”一声,直挺挺地仰身摔倒在地上,顿时手臂齐根发麻,半截身子发软,想站也站不起来了。

  这番情形在现场人看来,都由不住大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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