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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永旭不敢大意,也不能闪避,闪避则失去先机,势将被对方乘势放胆狂攻。

  他扭身沉剑,硬碰硬招出“大鹏展翅”,一声吴震,剑扇再次接触,溜出一串火花,双方都快,而且全力施展,功力相当,震撼力空前猛烈。

  两人皆被震飘八尺,憧折了不少野草。

  一声沉叱,永旭再次狂野地扑上了。

  力与力的拼搏,每一招皆是致命的一击,两人就在这林深草茂的丛莽中,展开了空前猛烈势均力敌的惨烈恶斗,几乎把五丈圆的地面夷平,连附近的参天巨木也被波及,留下了不少扇创剑痕。

  好一场生死存亡的决斗,罡风呼啸,剑气漫天。

  各攻了三五十招,优劣将判。

  孙护法大汗淋漓,身法慢下来了。

  相反地,永旭勇悍如狮,剑招如滚滚江河绵绵而出,攻得更狂、更野、更狠,主宰了全局。

  一声沉叱,剑虹棋人重重扇影,乍吐乍吞,击破护体罡气的尖厉啸声惊心动魄。

  扇影乍敛,孙护法飞退丈外,身侧恰好有一株大树,猛地身形一扭,门在树后。

  “噗”一声响,剑跟踪削去,砍在树干上深人五寸,枝叶摇摇。

  孙护法右腰出现血迹,抓住机会从树的另一面闪出,大喝一声,扇闪电似的敲向永旭的左肩。

  永旭的剑百忙中来不及拔出,身陷危局。

  他不再拔剑,顺势便响树的右侧。

  身形贴树倒下,便间不容发地避开了一击。这瞬间,他扭身起脚,“噗”一声响,靴尖踢中孙护法的右小臂,有骨折声传出。

  “哎……”孙护法惊叫,向后飞退。

  永旭挺身而起,拔出剑飞跃而进,剑出“天龙行雨”,凌空下搏势如狂风暴雨,声势之雄,令人心凉胆跳。

  但扑下之势表面看似乎凶猛快捷,其实并非疾扑而下,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巨手,托着他的身躯向前送,并不受引力所左右,似乎他的双脚可以任意落向择处。

  孙护法的右手已举不起来,铁骨扇反而成了手中的沉重负担,看到扑来的永旭怪异的身法大吃一惊脱口叫:“平步青云!宇内三仙的傲世绝学……”

  叫声中,人滚倒在地,连滚三匝脱出险境,再斜窜而起,居然能窜出两丈外,闪在一株大树后。

  永旭到了,咬牙切齿冲到。

  “住手!”孙护法厉叫。

  永旭止步沉声问:“你有话说?”

  孙护法痛得冷汗直流,脸色如厉鬼,右手握不住折扇,扇跌落在脚下。右腰的血迹不断在扩大,胁衣一片猩红,可能伤及内腑。

  “你……你是哪……哪一仙的门人?”孙护法强忍痛楚问,呼吸不平静,喘息声已表示气功将散。

  “你不必再问了。”永旭冷冷地说。

  “你姓周,是宇内三仙的门人。”

  “不错。

  “记得在剑州,顺天王唯一未攻下的村庄,是剑州郊外一座山下的周村。……”

  “你总算记起来了。”

  孙护法长叹一声,痛苦地说:“三年前,清尘道长曾经发现三仙在茅山一现仙踪,老夫知道他们在剑州曾经帮助一座村庄,多次击退顺天王的兵马。老夫当时曾经飞束传信,邀请顺天王赶来杀他们报仇。可是他们一出茅山,便失去踪迹。我该死,我该当机立断,请清尘道长出动教中高手,一举除去三仙永绝后患的。”

  “那时,顺天王躲在天台姬家,远水救不了近火。”永旭咬牙说:“清尘道长,是你们的会首吗?”

  “是又怎样?”

  “准备在南京造反?”

  “咱们为何不反?”孙护法厉声说:“你到各地村镇去问向看,哪一家的壮丁一年到头能平平安安在家过日子?你知道每年的语役有多少?前年秋后,稻子刚收,句容县共征集八万六千人,远至徐州府挑黄河。来回将近四月,死掉一千六百余人,返家后每人发给十二两工银。阁下,如果轮到你去毫无代价的劳役四月,你受得了?何况本县的工役,几乎三天两天就有一次。连一个大户人家修坟,也得由县里指派了役自带膳食去听候使唤。告诉你,只要我孙景还有一口气在,我绝不会放弃造反的念头,而且不死不休。”

  “你……”

  “你知道清尘道长的身世吗?”孙护法厉声问。

  “抱歉,在下只知道他是白莲会的余孽。”

  “他是郑百禄的后裔,郑百禄是明王的八骁将之一。”

  “哦!弥勒教的人大急先锋之一。”

  “想当年,香军的八大急先锋,都是抗元的英雄豪杰。小明王被朱元津暗算之后,郑百禄转投张士诚,张士诚苏州被俘,自杀于南京,所有的部将,皆被遣送至浙东,郑家一门老小也在其中……”

  “你不要说了。”永旭不胜烦恼地说。

  “你是不想听呢,抑或是不敢听?”孙护法问。

  “你……”

  “浙东有两种见不得天日的人,你知不知道?”

  永旭的剑无力地下垂,脸上的杀气徐徐消出。

  孙护法毫不放松,咬牙切齿地说:“九姓渔户,是陈友谅那些人的后裔;堕民,是张士诚那些人的后裔。他们在朱家皇朝的心目中,已经是比畜牧还要低一级的人,千年万世不许翻身的贱民。你说!他该不该造反?他该不该重建香军?你说呀?”

  永旭死死地盯视着对方,上齿紧咬着下唇,久久,方沉声问:“你和顺天王也是九姓渔户?也是堕民?”

  “当初起事的首脑人物,十之八九是家破人亡之后,被增势所迫不得不挺而走险的,你要不要听老夫把他们的悲惨往事说给你听?”

  “这……这并不是理由……”

  “你的口气软弱了。”孙护法说,身形一晃,摇摇欲倒:“我们造反是被迫的,这与宁王造反的目的完全不同,手段也调异,这就是咱们不愿与宁王同流合污的用意所在。顺天王这次赴九华声称赴宁王府投靠,主要的用意是希望吸收大魔大邪两方面的人才,也想乘机窥探宁王府的虚实意向。没料到意外地杀出你这个神龙浪子,九华之谋功败垂成,反而成全了宁王府渔人得利,见利忘义的李天师目光如豆,宁王志大才疏言过其实,拒绝与咱们合作,他这次举兵必定是自掘坟墓,败亡有期。阁下,因有你的介人,咱们所受的挫折极为沉重,眼看根基暴露,霸业成空,我与你势不两立,恨比大高。你上吧,老夫仍可一战。”

  孙护法吃力地伸出左手,五指伸缩如同巨钳开合,吃力地举步迈进,脸色狰狞可怖,一面迫进一面又说:“大兵所及,风云变色,烧杀劫掠势所难免。古往今来,每次改朝换代,哪一次不是尸堆成山血流成河?你们只知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如果老夫与顺天王成功了,朱家子孙成为走狗,你敢找老夫报仇?你没这个种。”

  砰一声响,孙护法失足栽倒。接着挣扎而起,疯子似的向永旭冲来。

  孙护法血染腰胯,右手骨折,但仇恨竟能支持着他不倒,倒下仍能站起来。

  永旭心中甚乱,他想起冷较劝他的话,而孙护法那些不无道理的话也令他心动,心中天人交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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