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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


  好漫长的等待。爬伏在假山石后,隔着细小的石缝向外瞧,看到一些人影在走动,全是女人,天终于亮了。

  他想到小春,这可怜的女婢,也许会替他拿来一些茶水和食物吧?可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小春决不敢在白天来冒险。

  他回到秘室,耐心地等候黑夜光临。白衣修罗睡得很香甜,他可以听到匀称的轻微呼吸声。他静下心休息,脑子里却无法静下来。他想得很多,葛老人、张老人祖孙、掩护西川三雄养伤的老农、婢女舒小春………他感到安慰,人心不、死,这些可敬的人不顾自身的安危,不惜冒死掩护他,他感到他并不孤单,这是一场艰苦而并不绝望的决斗,他必须坚定必胜的信心,来报答这些冒死帮助他的人。想着想着终于朦胧地梦入南柯。

  一觉醒来,他听到白衣修罗软弱的叫声:“林大哥,林大哥。”

  他伸出手,摸索到伸来的凉凉小手,柔声说:“我在这里,徐姑娘。”

  小手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我好渴,我……我怕你丢下我走了……”

  “你真该打。”他拍拍对方的掌背:“你是不该这样想的,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也不会丢下你独自逃生。”

  “你……你一个人脱身容易些,死两个不如死一个。”

  “姑娘,我很笨,我不会去计算这些权衡利害的的取舍问g,我只想到今晚该如何突破天罗地网。很抱歉,没有水;没有食物,请忍耐些,今晚我们必须离开这鬼地方。”他轻轻地抚摸姑娘的背部说:“伤怎样了?痛吗?”

  “还好,不痛了,我睡了一个好觉,你的药真不错。”

  “那我就放心了。如果我们能出去,你有何打算?”

  “强迫家叔返故乡。”

  “恐怕很难。”他沉吟着说:“令叔怕定了四客,唯一釜底抽薪的办法,是毙了那老鬼。”

  “我恐怕对付不了那老贼。”

  “首恶不诛,大乱不止。哼!我会好好处治这些丧心病狂之徒的。”他恨恨地说。

  “请给我叔父一次机会,好吗?不然我会恨你一辈子。”白衣修罗握紧他的手说。

  “我不是已经答应过你吗?傻丫头。”他宽心地笑:“说句不中听的话,令叔那两手鬼画符,真不值得我伸手教训他们,你不否认吧?”

  “当然,狂剑的弟子,连毒龙也不敢和你拚剑呢。林大哥,你真是狂剑的弟子?”

  “不是,但剑术的确出于他老人家亲传。”

  两人谈谈说说,颇不寂寞。入暮时分,他替白衣修罗换药,背部的淤肿已消,肌肤也恢复红润,小小的针口,已无青涎流出。毒液已离体。

  “要不了三五天,你就可以复原了。”他吹熄烛火说:“你好好休息,今晚务必脱身。”

  正准备动身,外面传来隐隐敲击声,他到了过道顶端,轻轻移开假山石。外面是舒小春,将一个大荷叶包塞入,匆匆地说:“到处都是人,千万不可出去。”

  舒小春急急走了,他掩好假山石,心中一觉,饿了一天一夜,不但饥火中烧,渴更是难受。他想:舒小春真难得,女孩子毕竟细心些。

  荷叶包中有不少食物,一只茶壶盛满了清水。两人点起烛饱餐一顿,将食屑和茶壶弄成粉末灭迹。

  人太多不能突围,他只好耐心地等候机会。

  睡了一觉,他悄然起身结扎,拍拍身旁的白衣修罗说:“准备动身。记住,不可乱我的心神,信任我就是。”

  他将姑娘背上,剑插在内腰带上,闭妥秘室向上走。刚想移开假山石,却听到一个鼻音浓重的声音说:“这件事不能闹大,狗官如果不肯干休追查货物来源,咱们是站不住脚的。”

  “长上的意思是……”另一个尖嗓音说。

  “两害相权取其轻,你去警告石统领,要他放手,就说是缉获的私货,事主已经潜逃无踪,前晚纠众夺货,因而杀死余狗官派来监守的人,与本府的人无关。记住,死了的人,多发抚恤金,不要薄待了替咱们卖命的弟兄。”

  “好,属下这就会和石统领商量。”

  “你走吧。内府的警卫撤了吗?”

  “还没有。据内堂总管说,外面的人根本不曾发现刺客外出,因此判断刺客仍然躲在府中。”

  “废话!闹了一天,地皮都快翻过来了,怎会还在府中?

  再闹下去,以后的正事不用办了,整天为刺客的事奔忙啦!不像话,梁公公很生气呢,知不知道?这样吧,凌云楼附近加强警戒,其他各地的巡哨尽量减少,申忠、苍勇!”

  “属下在。”有人同声答。

  “你两人就在此地过夜。内府附近年来经常闹鬼,可能真有妖魅,也许是阴气太重的缘故,你两人小心了。”

  “属下自会小心在意的。”

  脚步声渐远。他扭头向背上的姑娘低声说:“等他们的人撤至凌云楼,我们就可闯出去了。你知道外面留置的申忠、苍勇是何来路?”

  “没听说过。”姑娘也低声说:“据我所知,在内府任职的人,功力必定出类拔萃,为了面子,很少使用真名,反正这两位走狗,绝不是好相与的高手。”

  “我真该练暗器的。”他懊丧地说:“如不能一举无声无息地击毙这两个走狗,咱们很难平安脱身的,”

  “那……那咱们怎么办?”

  “等。”他的语气充满信心:“等他们聚集在一起,我就有办法对付他们。”

  他小心地、极有耐心地轻轻移假山石,一分分地移动,慢得令人难以发觉,即使有人站在一旁,也不可能发觉这块三尺宽的假山石在移动。移至一尺左右,他停止移动,已可看清外面的情景了。

  只有两盏灯笼发出亮光,光度朦胧。荷池对面,一间厢门是开着的,一个年约半百的清瘦中年人,盘膝坐在锦席上打坐,用的是玄门五岳朝天式,剑搁在身旁,面向外,像是睡着了。前廊的朱栏后方,另一名剑插在腰带上的中年人,双目半闭坐在锦蒲团上,眼中不时透射出锐利无比的冷电寒芒,坐式与前者相同,面向着荷池。这是说,任何方向皆无法接近这个人,除非先清除房内的人由后方接近。

  他心中暗暗叫苦,如果要将廊外的人击倒,他必须钻出假山,跃过三丈见方的荷池,再飞越三尺高的朱栏,可能吗?

  除非……除非将人引到这一面来。

  “那两盏该死的灯笼!”他心中在咒骂。

  “怎么?”姑娘在他耳边低声问。

  “等待。”他沉着地说,一面将姑娘解下。

  “恐怕……”

  “看到这一盏灯笼吗?”他悄声说:“就是昨晚我截了一段蜡烛的这一盏。这种大型的细芯牛油灯烛一支可以点八个时辰,所以地虽大,光度却并不明亮。昨晚我截取了一半,天老爷保佑,今晚他们也点了这一盏,我想,那家伙会过来的;灯烛挨不过今夜,会熄的。”

  “他会点另一盏。”

  “我赌他会好奇前来察看,找出突然熄灭的原因;除非他是个胸无城府粗枝大叶的人。

  你的剑我要借用,丢了不会心塔吧?”

  百毒头陀擒住白衣修罗,根本没有机会搜她,也用不着搜,事实上她那时已经是半死人,所以被林彦救走时,佩剑仍在她身上。

  “你好像很轻松呢。”姑娘说.紧张的情绪放松了些。

  “你希望我像热锅上的蚂蚁?如果我紧张,那就输定了,姑娘。”

  “你怎么老叫我姑娘?”

  “咦!你难道不是姑娘?是老太婆吗?”

  “我已经告诉你我叫玉如,我叫你大哥。”

  “玉如,玉……如……好吧,王如,希望我胜了这次赌注,你向老天爷祷告吧,还来得及。”

  灯笼是挂在四角的。这是说,这一盏灯笼在池角,在房内打坐的人,是无法看到的。而他俩匿伏的穴口,却恰好对向悬灯的廊柱。

  他悄悄拔出姑娘的剑,仔细地察看角度。

  “你在打什么主意?”姑娘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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