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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张白衣在护城河对岸与周游分手,越过护城河桥,从城门楼的南端以壁虎功登上了城头。

  靠近城门楼的一座雉碟下,站起一个黑影,招手低叫:“那小子机警过人,猜想他不会和你一同回来,张兄,请跟我来。”

  在西街的一座古老宅院内,内厅里一灯如豆。

  这是一座设备古老的内厅,格局与普通人家的内厅有点不一样。

  因为堂上堂下之间,设了一座珠帘,显然是为了便于内眷接见亲近外客的地方。大户人家的内厅通常不接待男宾,有了珠帘便不同了。

  堂下有灯光,帘后却是黑暗的,因此珠帘后的人,可看到堂下的景物,堂下的人,却看不到帘后的一切。

  左右两列交椅,分坐着八位黑衣人。靠珠帘的长案左右,分坐着两位像貌凶猛阴骛的中年黑袍大汉。

  已经是四更初正之间,时光不早了。

  帘内银钟声三响,接着传出了一声轻咳。

  堂下十个人皆离座起立,面向堂上欠身肃容抱拳相候。

  “长上驾到。”帘内传出传唤声。

  “参见长上。”众人同声说,状极恭谨。

  “各位就座。”传唤声又起。

  “谢长上。”众人恭顺地答,施礼后整衣回座。

  “曾执事,长上吩附,立即进行。”传唤声再起。

  “属下遵命。”左上首的中年人站起欠身答,声调突然提高:“带六爪龙与鹰爪。”

  侧厢门开处,两名黑衣人领着鹰爪李浩,与双目迟滞无神,满脸黄乩须乱糟糟的六爪龙,到了堂下并肩一站。

  “李浩,你与六爪龙相处甚久,他可有转机?”曾执事阴森森地问。

  “他已成了白痴,死人多口气,在下委实无能为力。”鹰爪李浩不住摇头:“他连大小便都要人料理,耳聋声嘎,行尸走肉一个,再也无法唤回他的记忆了。”

  “他会不会是装的?他既然能逃至湖广,可知决不是没有知觉的人。”

  “那是不可能的。”鹰爪肯定地说。

  “这……以后再找到他熟悉的人,再试试他是否能清醒。带下去!”

  黑衣人牵着六爪龙走了。

  六爪龙一直就毫无表情。

  “你把当日所知的事再说一遍。”曾执事向鹰爪李浩说。

  “在下是负责打前站的人,带着伙夫丁役先半个时辰出发。卯牌正天明城门一开,打前站的人先发……”

  “我问你,你们通过中梁山附近,可曾看到不寻常的事物,看到些什么人?”曾执事打断鹰爪李浩的话。

  “没有,只有麻田里三个锄草的村姑。”

  “你们没有感到岔眼?你们的脚程很快,到达中梁山该是巳牌初,距中梁山最近的村庄也在五里外,那有巴牌初便在田里工作的村妇?”

  “那时谁也没留意。”

  “咱们已经过半年调查,那十数亩麻田是小冈脚村王家的产业,去年七月出事那天,王家根本没有人上山锄草。

  王家的一个媳妇怀了七个月的身孕,两个女儿不足十二岁,没有女人会抛头露面上山干活,只上山捡柴。”

  “事情已过了一年,这时指责在下,该不是要在下负责吧?”鹰爪李浩狐疑地问。

  “没有人要指责你,只是要从你口中,证实一些事而已。咱们已从一些人口中,包括那天途经中梁山下的旅客,查出那天确有几位村妇在现场附近工作!有一队骡马走在护送队前面。

  事后村妇失踪,六名骡夫也遗留下十二匹骡子,下落不明。

  阁下,你已经替咱们证实了,村妇在麻田工作确有其事。”

  “那在下就放心了。”

  “你能放心当然是好事,你们打前站的人,闻警讯赶回善后,可曾看到集在一起放置的背箩?”

  “没有,绝对没有,至少那埋葬十七人的地方没有。”鹰爪李浩坚决地说:“我们赶回来已经太晚了。”

  “有没有看到骡夫?”

  “没有,只看到两位押运专使和二十余名丁夫,百余名高手剩下十余名,三龙五虎十八星宿一个也不在。

  据劫后余生的人说,人走着走着,无缘无故地先后倒地死去,死状毫无痛苦,就这样不到片刻工夫,死尸陆续沿途遗留在长半里路的道旁。本来瘟疫按规定要火化的,押运使怕节外生枝延误行程,所以匆匆草草掩埋了事。”

  “你还有什么补充吗?”

  “该说的在下都说了。”

  “很好,很好。”曾执事阴笑着说,转身向帘内抱拳为礼:“请长上示下。”

  帘内传出三下击掌声。

  曾执事收礼转身,狞笑着向挟持着鹰爪的黑衣人说:“好了,朱炳兄,送他上路去吧。”

  不等鹰爪李浩有任何反应,黑衣人手急眼快,一重掌劈在鹰爪的脑勺上。鹰爪浑身一震,头向下一搭,抽搐着翻着白眼向前一栽,手脚开始猛烈地抽动。

  “拖到后院去埋了。带鬼影子!”曾执事高叫。

  口口 口口 口口

  旭日东升,周游从壁角下挺身站起,深深吸入一口气,伸展手脚伸伸懒腰,一夕疲劳尽复。

  这一觉睡得相当安稳,连寺内的晨钟声也打扰不了他。

  这里是中梁山乾明寺前的凌霄阁,俯瞰汉江,远处的府城罗列眼下,是本府的名胜。

  站在阁上远眺,城地村镇历历在目,道路蜿蜒,江流似带。向东北展望,群山起伏,郁郁苍苍,真像是身在图画中。

  昨晚奔波了一夜,总算在这里获得一个时辰的安眠。

  他是为看形势而来的,起得太早视野被烟霞所掩,难怪他睡得安安稳稳。

  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东北一带山区,特别留心道路形势。

  在寺中用过早餐,谢了僧人,他觅路下山,先到达早些天看好汉们挖坟的地方,然后越野踩探。

  运宝队出事,已经过了一年岁月,不可能遗留下任何痕迹。他找的不是痕迹,要找他认为需要找的东西。

  远出东面三四里,山脚下出现一条小径。

  沿小径东行,半里地小径穿过一座小村落,一条清澈的小溪横过村口,建了一座小巧雅致的小木桥,而且设了桥栏,便于小娃娃们坐卧玩耍。

  一群大鹅呱呱叫,迎接他这位陌生人走上木桥。

  一位小后生坐在桥栏上垂钓,水深及肩游鱼可数。

  麦秸做的浮标一沉,小后生性子急,猛的一提钓杆,啪一声水响,一条掌大的鲤鱼出水尺余,却又脱钓掉落逃得性命。

  “哎呀!可惜,好大的一条鱼逃掉了。”小后生跺着脚大乎可惜。

  “有多大呀?”周游踏上桥头,顺势倚栏坐下笑问。

  “怕不有三两斤呢!好可惜。”小后生盯着水面说。

  他当然知道鱼最多只有四两重,小孩子嘛!不能扫孩子们的兴,啧了两声说:“哦!真可惜,晚餐一盘清蒸鲤鱼跑掉了。嘿!小哥,这里是什么地方?路通何处?”

  “这里是长林坪。”小后生一面钓鱼饵一面说:“顺路走,右一条路连接到城固的大道。左一条进山,可以到芝麻岭,天台山。”

  “到天台山好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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