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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院的内厅香烟缭绕,灯火摇摇。

  这是一处灵堂,香案设有香花供品,灵位上大书简简单单的八个字:义士杨念如之灵位。横额是:忠义千秋。

  两位中年人在灵堂接待母女俩,青衣短装没穿孝服,可知并不是死者的亲人。

  母女俩默默上香毕,在堂前的八仙桌旁落坐,一位中年人沏上一壶香茗,在下首相陪。

  “家小都安顿好了?”中年妇人黯然问。

  “是的,安排他们进太湖去了。”那位粗眉大眼的中年人语音低沉:“知府寇慎,知县陈文瑞颇为关照,并没株连家属,甚至在当初毛狗官派人缉捕之前,便已先期派人将家属秘密接走藏匿。追缉家小的公文,在府衙便被压下归档了。”

  “毛狗官没追究。”

  “他不敢。”另一位虎目炯炯的中年人说:“这狗巡抚其实很怕死,怕那位大闹公堂击毙东厂专使的年轻人,进抚署要他的老狗命。他能把五位义士弄至法场执刑,已经可以向狗皇帝交代了,怎敢再加紧追究家属,重新激起一次民变?”

  “我们,目标是东厂那些走狗。”中年妇人说:“如非必要,我们不希望株连他人。我们需要各位供给走狗们的动静,其他不需各位插手。”

  “高夫人但请放心,我们会尽量供给详尽的正确消息,提供有效的协助。”

  “最近有何动静?”

  “人已迁出抚署,目下迁至苏杭织造署,但是已经没有几个人,特别怕死,所以利用李实的走狗保护,平时深居简出,不易控制他们的动静。”

  “我们会到苏杭织造署找他们。”

  “高夫人,那你们就得面对李太监的大批走狗。”

  “我们会小心的。”高夫人郑重地说:“京师先后派了三批东厂的走狗,为何没有几个人在这里?”

  “一二两批人,已悄悄前往南京,雇请天下第一杀手集团黑龙会,追杀大闹抚署,一掌击毙专使神剑晁庆的年轻人,已经走了两个多月,迄今音讯全无。留在这里的人是第三批。月初法场五义士就义时,五万余市民群情激动,两衙的兵马几乎无法弹压,全市戒备,走狗们不敢出面,便迁入织造局躲起来了。”

  “这处灵堂,三天之后便要撤除。”粗眉大眼的中年人说:“咱们所有的人,都要投入搏杀李太监的行动。五义士的灵骸,己证得义士家属的同意,暂时秘密寄厝在寒山寺,以后再设法替他们建墓立碑永垂后世。当然,国贼魏奸一天不死,这工作便无法完成,我们得等待。我们希望周大人能洗清冤屈荣归故里,由他出面替五义士……”

  “你们不要等他了。”高夫人呼出一声深长叹息:“这几天,你们派在府衙的人,一定可以看到上月的邸报。我有朋友新近从京都来,消息比邸报快得多。”

  “高夫人之意……”中年人脸色大变。

  “周大人已经死了。”

  “什么,这……”中年人愤然叫道。

  “那是上月十七日的事,邸报上说是暴毙的。”高夫人郑重地说:“抄家的密令很可能在最近到府,你们最好立即准备应变,为保全周家血脉而全力以赴。”

  少女愤然离座到了灵位前,撕破横额上的忠字。

  “改写,改写为义烈千秋。”少女冷冷地说:“那个狗皇帝把臣民当成猪狗,不要把这个忠字来污辱这些义士。”

  “我们走了。”高夫人离座:“需要进一步的消息,我会派人来商量。”

  母女俩泰然自若沿大街北行,要返回码头登船。

  街上行人有如过江之鲫,每间店内顾客川流不息,人走在大街上,谁也懒得理会旁人的事。

  迎面来了两个神气的穿紫绸长衫,佩了剑不论不类的中年人,两双怪眼不时打量街上过往的行人,像俟机扑向猎物的狗。

  高夫人眼神一动,但立即恢复原状。

  两个佩剑人的目光,仅扫过她俩的脸部,毫不在意,母女俩的相貌与神色太平凡了。

  双方相错而过,没发生任何纠纷。

  二十余步外,一位笑容满面,气度雍容,英俊而和气的中年青衫文士,背着手施施然南行。

  母女俩身形一顿,跟在青衫文士身后,像是文士的跟班仆妇侍女。

  “我好像对这两人不陌生。”高夫人低声说,旁人是无法听到的,只有青衫文士可以听得一清二楚,这种传音术修炼不易。

  “所以我跟踪他们呀。”青衫文士也用相同的传音术说,脸上笑容依旧:“黑道十大浪人之一,五路财神黎东兴。另一个,是太湖水贼八大寇之一的闹湖蛟胡大蛟,他水性号称江南第一,在岸上却是离了水的泥鳅。”

  “为何要跟踪这种贱贼?”

  “会影响我们的大计呀!”

  “他们……”

  “目下寄名在府衙捕房,是巡抚毛一鹭花重金请来的秘探打手。”

  “宰了他们。”少女的手,按上了用布卷着的长布包。

  “女儿,不可冲动。”高夫人含笑拉住了少女:“我们只负责对付东厂的害民贼,不能与所有沾上边的人为敌。毛巡抚的处境其实也不得已而可怜,他不投入奸党早就家破人亡了。三月间的民变,两路钦差专使死伤惨重,元凶首恶李太监的走狗也损失泰半,京师为之震撼,平乱大军候旨而动。最后仅杀了五个人示众,免去一场刀兵大劫,未尝不是毛巡抚周旋所致,要怪他附恶从奸未免有欠公允。不要管这些人的事,不必横生枝节。”

  “但他一个方面大员,知法犯法雇请无法无天的浪人匪徒执法,像话吗?”女儿愤愤地提出抗议。

  “丫头,这叫做狗急跳墙呀!”青衫文士说:“天下所有的奸官,没有十万也有五万,每个奸官都不惜重金聘请保镖打手,哪有这许多英雄豪杰愿意助恶呀?所以只要能提刀动剑的人,不论正邪好坏,都被罗致收买,雇请浪入匪徒何足怪哉?丫头,不许胡闹,除非他们妨碍我们行事,或者对我们具有威胁,不然不许主动向他们挑衅,以免误了正事。”

  “爹跟踪他们,不会是好玩吧?”少女笑得怪怪地,显然认为抓住语病而得意。

  “我要从他们身上,追查有关黑龙会在苏州的活动线索。五路财神消息灵通,满肚子江湖异事武林秘辛,目下混迹公门,消息更为灵通。如果黑龙会也在此活动,咱们得十分小心严防意外。你们不要跟来,回你们的船好好准备,如非情势急迫,不要接近我的落脚处。”青衫文士说完,脚下一紧不再理会。

  母女俩也就转身,返回码头泊舟处。

  太叔贞挟着用布裹了的剑,折入一条小巷,轻叩一座小院门,先叩三下,再叩两下,最后是一下。

  院门悄然而开,她快速地闪身钻入。

  厅堂静悄悄,只有一个仆人打扮的中年大汉接待她品茗,不安的气氛在空间里流动,两人的脸色都不太正常。

  “怎么可能派你来?”大汉眼中有疑云:“你的神色也不对。”

  “我不是派来的。”太叔贞不多加解释,黯然苦笑:“程老四,你害苦了我们。”

  “什么,你这话有何用意?”

  “有关杀掉神剑晁庆那位叫费文裕的年轻人来历,是你查出来的?”

  “我查了他七处落脚的地方,才查出他的姓名,据实向上呈报,他确是三十年前突然失踪的天魔费衡后人。我有目击而能确认他的证人,他化名费廉自以为化身书生,便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呢!”

  “会主已经知道你的消息正确可靠,所以接下了这笔买卖,你的确非常能干,北斗星君名不虚传。”

  据说,南斗主生,北斗主死;绰号称北斗星君,意思是主宰人间死亡的神。生有时,死有地,阎王注定三更死,决不留人至五更。

  “那是当然。”北斗星君程老四傲然地说:“北斗星君程世定,岂会浪得虚名。”

  “你没目击他搏杀神剑晁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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